1938年10月下旬,酉时,鲁西东阿县城郊三道岗主阵地
暮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正一点点裹住硝烟弥漫的土坡。阵地上的枪声渐渐稀疏,只剩下零星的冷枪和伤员的呻吟声。陈惊雷被人从坍塌的掩体里拖出来时,意识还在混沌边缘,左臂的伤口疼得钻心,眼前阵阵发黑,鼻尖萦绕着浓烈的硝烟味和血腥味。
“团长!团长你醒醒!”小豆子的声音带着哭腔,粗糙的手掌在他脸上胡乱擦着,“主力部队来了!咱们赢了!”
陈惊雷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中,看见一面染血的“八一”军旗正在暮色里猎猎招展。穿着整齐军装的主力部队战士正潮水般冲过三道岗的战壕,雪亮的刺刀映着残阳的最后一抹红光,追杀着仓皇逃窜的日军。远处的官道上,日军的装甲车冒着黑烟,歪歪扭扭地翻在路边,丢弃的钢盔和步枪散落得到处都是。
“水……”陈惊雷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要冒火。
小豆子连忙从挎包里掏出一个瘪瘪的水壶,小心翼翼地喂他喝了两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陈惊雷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抬起没受伤的右臂,撑着地面想坐起来,目光扫过身边的阵地,心脏猛地一揪。
战壕里到处都是牺牲的战士,有的还保持着冲锋的姿势,有的手里紧紧攥着步枪,有的怀里抱着手榴弹。赵铁锤靠在一截断墙下,大腿上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手里却死死抱着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嘴里骂骂咧咧:“狗娘养的小鬼子……再来啊……”
张政委正领着政工队的同志和乡亲们抢救伤员,担架队的影子在暮色里穿梭不停。冀南游击总队的王队长拄着一把大刀,半边身子都是血,却还在指挥队员们清理战场,收缴日军丢弃的武器弹药。一二九师补充团的李团长蹲在地上,清点着残余的兵力,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主力部队的首长在哪?”陈惊雷哑着嗓子问道,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小豆子连忙扶住他:“团长你慢点!主力部队的张旅长在那边呢,正看着咱们的阵地呢!”
陈惊雷顺着小豆子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正站在三道岗的最高处,手里拿着望远镜,眺望着远处的东阿县城。他的身边跟着几名参谋,正低头看着地图,不时指指点点。
陈惊雷深吸一口气,推开小豆子的手,咬着牙,一步一步朝着张旅长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左臂的伤口就疼得钻心,额头上的冷汗滚滚而下,浸湿了军帽的帽檐。他的军装上沾满了血污和泥土,军靴上还挂着几块碎布,看起来狼狈不堪,却依旧挺直着腰杆,目光锐利如鹰。
“报告旅长!独立团团长陈惊雷前来报到!”陈惊雷走到张旅长身后,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虽然沙哑,却依旧有力。
张旅长转过身,打量着他,眼里闪过一丝赞许的光芒。他伸出手,拍了拍陈惊雷的肩膀:“好小子!打得不错!三道岗这一仗,你们独立团打得漂亮!守住了东阿的门户,也给我们主力部队争取了时间!”
陈惊雷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道:“旅长,这都是战士们用命换来的。我们的伤亡很大,弹药也快打光了。”
张旅长点了点头,指着地图说道:“我知道。主力部队带来了充足的弹药和药品,一会儿就给你们补充上。现在,日军的第14师团残部已经退守东阿县城,他们的士气低落,补给也断了。我们的计划是,今晚三更,发起总攻,一举拿下东阿县城!”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陈惊雷的身上:“陈惊雷,我命令你,率领独立团的残余兵力,作为先锋,从东门突入县城!游击总队和补充团配合你们,负责肃清城内的残敌!主力部队的大部队随后跟进!”
“保证完成任务!”陈惊雷猛地挺直了腰板,眼里燃起了熊熊的斗志。
张旅长满意地点了点头,递给了他一份地图:“这是东阿县城的详细布防图,日军的指挥部设在县城的钟楼里。你们的任务,不仅要攻克县城,还要活捉日军的联队长!”
陈惊雷接过地图,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抬头望向暮色中的东阿县城,城墙的轮廓在昏暗中若隐若现,钟楼的影子像一根巨大的手指,指向沉沉的夜空。
“团长!咱们的战士们都准备好了!”赵铁锤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被两名战士搀扶着,手里依旧攥着那挺重机枪,“只要你一声令下,咱们就杀进东阿县城,把小鬼子的狗头拧下来!”
陈惊雷转过身,看着围拢过来的战士们。他们的脸上带着疲惫和伤痕,眼里却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老周的爆破连只剩下十几个人,他们的手里都抱着炸药包,眼神里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张政委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捆崭新的手榴弹,分给了战士们。
暮色彻底笼罩了大地,天边升起了一弯残月。三道岗的阵地上,篝火熊熊燃烧起来,映照着战士们的脸庞。炊事班的战士们抬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和馒头走了过来,战士们围坐在一起,狼吞虎咽地吃着,手里的步枪就放在身边,随时准备战斗。
陈惊雷坐在篝火旁,撕下一块馒头,慢慢嚼着。他的左臂疼得厉害,却浑然不觉。他看着地图上的钟楼,目光越来越锐利。
三更的梆子声,很快就要响了。
东阿县城的城门,已经近在眼前。
城楼上的日军哨兵,还在昏昏欲睡。
陈惊雷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驳壳枪在篝火的映照下闪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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