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漫无边际的混沌笼罩着。
在粘稠的、带着雷暴嗡鸣余韵的黑暗中浮沉。
意识如同沉在深海的碎片,偶尔被无形的洋流推上水面,捕捉到几缕刺穿黑暗的光丝——那是声音,失真断续,像是隔着厚重的冰层传来。
“…伤得太重了…多处贯穿…深度灼伤…骨骼…能活着…奇迹…”
“求生意……非常强……”
“…皇子殿下……元力源…诡异…容纳了太多…深渊的…驳杂…狂暴…”
“静养……再强行使用……风险……”
“…长老议会和神殿…无话可说…淬炼完成…二十七颗元力核心…公证…正式通过…王室成员…”
声音的碎片沉了下去,黑暗重新合拢。冰冷、剧痛、还有体内那沸腾着的、永不停歇相互撕咬的细密痛楚,成为他意识沉浮间唯一真实的锚点。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久违的宁静与温和,像冬天暖融融的阳光,缓慢地渗入黑暗。
雷蛰的睫羽颤动了一下。
没有震耳欲聋的雷鸣,没有狂暴能量的啸歌、没有血腥缭绕。只有一片…柔和的、带着暖意的光晕,透过薄薄的眼睑,将视野渲染成朦胧。
雷蛰费力地掀开眼帘。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似蒙着水汽。柔和的自然光从床边高大的落地窗流淌进来,点缀着漂浮的微尘。空气中弥漫着寝殿特有的、混合着沉木与冷霜的淡香。寂静,安宁,与深渊里永恒的轰鸣和血腥判若云泥。
一切都笼罩在一种近乎虚幻的静谧与安宁之中。
雷蛰躺在自己宽大柔软的床上,盖着轻薄的云丝被。身体的感知如同退潮般缓慢回归。无处不在深入骨髓的痛楚依旧逐渐清晰、如影随形,所幸温暖舒适的触感让雷蛰的紧绷的心弦有所缓和——他躺在柔软干燥的被褥里,身上覆盖着轻暖的绒毯。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未愈的伤处,带来熟悉的钝痛。
身体沉重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每一寸骨骼、每一丝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尤其是心口的位置,深入元力源的混乱与灼痛,每次搏动都带来沉重的悸动与警告。
他微微侧头,动作牵动了颈侧的伤,带来一瞬刺痛,让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紫色的长发散落在枕上,洗去了血污和泥泞,恢复了丝绸般的光泽,发尾的冰蓝在晨光下泛着脆弱的光晕。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如同易碎的薄冰,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衬得那双刚刚睁开的蓝紫色眼眸更加深邃迷蒙,带着初醒的茫然与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脆弱。
此刻少年毫无防备下展露的脆弱柔雅,像一幅花精心绘制的油画。
“哥哥?”
一个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却又极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打破了房间的宁静。
雷蛰的视线聚焦,床边守候的人影逐渐清晰,显出熟悉的身影。
是雷伊,正希冀地望着他。
她似乎一直守在这里,小小的身体蜷在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中,起身迎接了上来。女孩儿的脸色依旧带着未褪尽的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显然这几日未曾安眠。遗传自父亲的赪紫色眼眸,此刻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狂喜、后怕,以及一种……让雷蛰感到陌生而心悸的情绪。
有一瞬间,雷蛰目露恍惚。
眼前雷伊的身影,与她背后窗外的暖光交融,竟与他噩梦中那长大后冷艳似刀、戴着熠熠生辉的十字星耳坠的雷伊重叠在一起,眼神漠然疏离。那份过早出现在她稚嫩脸庞上的沉静,那份眼底深处蛰伏的、绝非孩童该有的复杂情绪……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之手攥紧,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窜上雷蛰的脊椎。
但这幻影般的错觉只存在了一瞬便被呼唤击溃。
“哥哥、你终于醒了!”
雷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鼻音,满满的亲近感瞬间击碎了那道幻影。她强忍着思念,坐到床边,动作带着与年龄不符的谨慎和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停靠在铃兰花上轻颤的蝴蝶。
她没有像小时候那样直接扑进哥哥怀里哭诉。雷伊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珍重,轻轻握住了雷蛰放在被子外那只冰凉的手。
她的手心滚烫,微微颤抖。在雷蛰微怔的目光中,她低下头,如同最忠诚的骑士向君主宣誓效忠,将自己温热的唇,无比郑重地印在了他缠着绷带的手背上。
那触感温热、柔软,带着少女小心翼翼的珍重。她的发丝垂落,扫过雷蛰的手腕,带着淡淡的属于雷伊自己的气息。
“太好了…太好了…” 她低低地重复着,声音哽咽,抬起头时,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近乎满溢的依恋和后怕。“哥哥睡了五天…我好怕…好怕哥哥像妈妈那样…” 她反复呢喃着,像捧着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泪水终于控制不住地涌出,不是孩童般无助的哭泣,而是混杂着后怕、心疼和某种决绝的复杂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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