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镜星毁灭的消息,如同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入雷蛰灵魂深处某个他未曾知晓、却早已存在的角落。那瞬间的剧痛与汹涌的悲伤是如此陌生又如此真实,几乎将他冰冷的躯壳从内部撕裂。
他任由圣女将他带离那间气氛凝滞的厅堂,穿过铺着厚实地毯的温暖回廊,最终引入一间布置雅致的空房。
房间不大,却异常舒适。壁炉里跳跃着橙红的火焰,驱散着高塔固有的阴寒,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类似松针与雪莲混合的暖香。柔软的雪兽皮毛地毯覆盖了大部分地面,一张简洁的床榻,一张小桌,两把扶手椅,构成了全部。一扇窄窗对着塔外永恒的飞雪,此刻窗棂上凝结着冰花。
“这里很安静,也很暖和。你可以……好好休息。”圣女的声音放得极轻,浅绿色的眼眸里盛满了真切的担忧与怜惜。她看着雷蛰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以及那双蓝紫色眼眸中尚未完全褪去的、令人心悸的空茫和破碎感,心中叹息。
她对外宣称这位被“神使眷顾”送来的孩子将是下一任圣女的候选,需要接受她的单独教导与洗礼,故而会暂时留在塔顶。这个说法暂时安抚了翘首以盼的居民们,他们只道新来的“圣女候选”美得神圣不可侵犯,愈发虔诚地期待着。
雷蛰微微颔首,尽管灵魂深处依旧在无声地淌血,那源自王室的刻入骨髓的礼仪与气度并未完全崩塌。
“多谢……圣女阁下。”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如同被冰雪摩擦过。
圣女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带上了厚重的木门,将这片温暖的寂静留给他一人。
门关上的瞬间,雷蛰挺直的脊背似乎微微松懈了一瞬。他缓缓走到窗边,指尖无意识地触碰着冰冷的窗棂。窗外是呼啸的风雪,一片混沌的苍茫。而他的心,也如同这窗外的景象,一片冰冷的废墟。
他感觉不会再流泪了,那短暂的失控仿佛耗尽了这具身体里所有的水分。但心底的压抑却沉甸甸的,如同万载玄冰,冻结了所有思绪,只留下无边无际的钝痛。
这痛楚并非仅仅为了一个陌生的、毁灭的星球。它牵引着混乱记忆深处那些模糊而温暖的碎片,如同被风暴卷起的羽毛,纷乱地拍打着他的心墙。
【软软糯糯的小身体固执地扒在他腿上,仰着小脸,紫罗兰色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奶声奶气地喊:“哥哥!抱!” 那依赖的温度,似乎穿透了模糊的时空,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在昏暗的战舰休息舱内,少女的声音异常坚定,目光灼灼,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烙印进雷蛰的灵魂深处、也是刻进她心里:“哥哥,我希望以后…能成为哥哥的追随者。” 那份固执的守护宣言,此刻竟带着一丝心酸的重量。】
【在公证后当晚,书房昏暗的灯光下,父亲紧锁的眉头和低沉压抑的嗓音:“……太危险了,蛰儿。再等一年,父王去和议会周旋……” 那深藏的、不擅表达的担忧,此刻清晰得刺眼。】
【大伯豪迈爽朗的大笑,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揉乱他的头发:“臭小子,别总板着脸!把美貌当武器用啊!看谁不顺眼,笑一笑,迷死他!” 那份粗犷的关爱,是记忆中少有的、可以驱散阴霾的阳光。】
【玛利亚莎温柔的手替他整理好衣领,絮絮叨叨地叮嘱:“殿下,天凉了,记得添衣……批阅公文别熬太晚,老身给您温着甜汤……” 那琐碎的、无微不至的关怀,是冰冷王宫中一丝恒定的暖流。】
古板严肃的学者指着投影上密密麻麻却逻辑清晰的航线图,边讲解边摸着他的胡子;犀利毒舌的女政治家,他那位极其擅长阴阳怪气的外交老师恨铁不成钢的教导他对别人有时候不用那么礼貌……】
这些面孔,这些声音,这些片段……它们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名为“家”与“过去”的网,迫切的想让雷蛰从支离破碎的回忆中找到家。
“光镜星”这个名字的毁灭,似乎不仅仅是一个坐标的消亡,更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与“母亲霜泽”相连的、尘封的闸门。虽然依旧模糊不清,但那温柔低语的片段、讲述光镜星传说时柔和的气息……这些感觉汹涌而出,与那毁灭的消息碰撞,化作更深的、无法言说的悲伤漩涡,将他拖拽其中。
他缓缓走到扶手椅前坐下,身体陷进柔软的靠垫,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壁炉的火光在他精致的侧脸上跳跃,明明灭灭,映照着他眼中那片沉寂的冰海。
————
夜深了。塔楼内万籁俱寂,只有壁炉里木柴燃烧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以及窗外永不停歇的风雪呜咽。雷蛰并未入睡,只是闭着眼,在悲伤的余烬中沉浮。
嗡……滋……
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从他手腕上传来!那感觉并非来自血肉,而是更深层,仿佛直接作用于他的神经末梢,带着一种奇异的、空间被扰动般的涟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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