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蛰给安迷修准备的单独小舱室就在一层。
安迷修习以为常的扒拉两下被弄乱的头发,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走廊,手揪着衣角,欲言又止,他其实有点害怕一个人睡在陌生的飞船房间里……但看着赞德师兄看似轻松实则藏着点紧张的样子,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哦……好吧。赞德师兄晚安。”
他安迷修可是未来的骑士啊,自己睡觉有什么好怕的……
“晚安小安。”
送走了安迷修,赞德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又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后颈,像是在做某种心理建设。
他整理了一下表情,这才转身走上二层,来到了雷蛰的舱门前,叩响。
门很快被打开。
雷蛰已经换下了日常训练服,穿着一身舒适的深色便装,脸上依旧戴着那副黑色面具,似乎还没有休息的打算。他看到门外的赞德,面具下的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似乎早有预料,侧身让开:“进来吧。”
赞德嘿嘿一笑,闪身进了房间,雷蛰随手关上门。舱内很整洁,只有书桌上亮着一盏小灯,映照着几卷摊开的地图或笔记。
雷蛰走到书桌旁的椅子坐下,然后指了指对面另一张椅子,姿态放松,却隐隐带着一种“胜利者聆听败者陈述”的从容,虽然并无恶意,但这种细微的气场让赞德看得心头微痒。他懂得如何顺毛,立刻摆出一副“愿赌服输、我认了”的模样,大大咧咧地坐到雷蛰对面。
“好啦,蛰,我来兑现承诺咯。”赞德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如常,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试图用轻松掩盖沉重的刻意。
他谈起一个早已在战火中化为焦土的国度,谈起弥漫的硝烟和破碎的家园。
“嘿,说起来也挺……嗯,我打有记忆起,那地方就没消停过。整天炮火连天,没个安生日子。”他耸了耸肩,目光有些飘忽,仿佛穿透了飞船的舱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们,一看风向不对,跑得比谁都快,坐着他们的豪华飞船,屁都没留下一个。”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和苦涩,“就剩下一片被打得千疮百孔的烂摊子,还有……还有像我们这样,找不到活路的普通人。”
他停顿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子的边缘。
“我记不得我的父亲……他算是个有点见识的,不甘心等死,想出去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出路,哪怕是一条能让我和母亲逃出去的缝儿也好。”赞德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变得更轻,几乎像是耳语,“结果……再见到他,是在街上。被一伙不知道是暴民还是叛党的人杀了,拖着……游街示众。”
舱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雷蛰静静地听着,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但他放在膝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家很快就没了,被人占了。我被带着东躲西藏,跟野狗抢过吃的,也睡过炸了一半的墙根底下。”赞德试图扯出一个笑,但那弧度比哭还难看,“我那时候小,记不太清具体日子,就记得……挺冷的,好像总是吃不饱。”
他的声音开始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流弹……她扑过来……”赞德猛地吸了一口气,语速加快,像是要尽快把最痛苦的部分说完,“就……当场就……我两岁多点儿吧,大概。”
自此,他举目无亲,像野草一样在战争的夹缝中挣扎求生,靠着远超年龄的狠劲和机灵活了下来。
“后来嘛……就遇到了老猫头。”赞德的语气试图重新轻快起来,他描述着自己当时如何胆大包天地去偷抢菲利斯腰间挂着的、看起来值钱的小物件,又如何凭借瘦小灵活的身手,意外地躲过了菲利斯第一次随意的抓捕。“老猫头当时也挺惊讶,下一秒就把我逮住了。后来他告诉我,他觉得我这小崽子眼里有股不服输的劲儿,是个当骑士的料?哈哈,其实我当时就想混口饭吃……”
他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嘴角努力想向上扯出一个惯常的、满不在乎的笑容,但那笑容却僵硬而苦涩,更像是在强颜欢笑。
他的目光一直悄悄观察着雷蛰的反应,内心深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害怕从对方眼中看到怜悯、疏远,或是其他任何让他不适的情绪。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
在赞德又一次试图用笑声掩盖沉重,嘴角那抹勉强的弧度即将垮掉的时候,雷蛰突然动了。
他站起身,身体朝赞德微微前倾而来,在赞德有些错愕的目光中,一手落在桌沿支撑,另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
少年的手指微凉,透过皮肤传来清晰的触感,拇指指腹温柔地划过赞德那勉强维持着笑意的嘴角,仿佛想抚平那抹苦涩的弧度。
面具遮挡了雷蛰的上半张脸,但赞德能感觉到那面具之后,那双他曾惊鸿一瞥、瑰丽如星云宝石般的蓝紫色眼眸,此刻正透过密不透风的材质认真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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