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时，陶娇娇陪着元正清，筷子在碗里拨来拨去，心思却明显不在饭上，连元正清递过来的菜，都只是勉强笑了笑接下。
“怎么了？有心事？”元正清放下筷子，目光落在她低垂的脸上。
陶娇娇夹了口菜，含糊地应：“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明天过年，你想吃点什么？我提前准备。”
“不用准备，明天会有人来做。”元正清看着她，语气放缓，“想家的话，过完年给你安排个去杭城的学习名额，你正好能回家待几天。”
这话让陶娇娇瞬间抬起头，眼里倏地亮了起来，语气也轻快了：“真的吗？太谢谢您了！”
“那现在能说了吗？”元正清看着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到底为什么心情不好？是跟下午来找你的那个女知青有关？”
笑意还挂在陶娇娇嘴角，却突然僵住，连眼神都顿了半秒。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犹豫地抬头看了元正清一眼，沉默片刻后，才慢慢把下午周望舒提及的、大队侵占知青补贴的事，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元正清听完，指尖抵着眉心轻轻按了按，语气里带着几分难以置信：“你们知青点十几个人，就没人对这事有过疑问？”
“有过的。”陶娇娇声音低了些，“前一个知青点长，硬着头皮去知青办反映这事，结果被批评‘思想觉悟低’‘不愿扎根农村、还敢挑三拣四’，连‘瞧不起贫下中农’的帽子都扣上了，大队直接把人送回了知青办。再往后……就传他被调去大西北插队了。”
元正清的脸色沉了下来。他不是不懂“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知道基层事务里难免有“油水”，可“沾点”和“全拿”是两回事。连知青的补贴都敢连盘端，这已经不是小事了！杨树坳大队离县城最近，监管最方便，尚且如此，那些偏远的大队，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问题。
他当初一到任就格外关注知青安置，不是没有原因的。整个松县五年下来，接收的知青少说有四五千个，全是来自天南海北的城里孩子，大多是工人子女，有文化、有想法，又在最容易被煽动的年纪。这事要是压不住，迟早要出大乱子。
看元正清脸色越来越沉，陶娇娇心里打了个突，又想起件事：“还有个事，最近过年，不少人来给我送礼，知青办的冯主任也送了。”
她赶紧解释，“你之前交代的，普通礼品能收，送钱的坚决不收，我都照做了。”
说着把冯主任送的东西递过去，“就两盒点心、四瓶罐头。这有问题吗？”
元正清扫了眼确认是普通年货，才开口：“年后你把相应的罐头票、点心票备好，再算清市价的钱，一起给老冯送过去。记住，不管他收不收、怎么推辞，这票和钱你必须亲手递到他手里。”
陶娇娇点头应道：“行，年后一上班我就办。”
元正清抬眼看向她，语气稍缓：“这事先别声张，按我说的做就好。还有，知青补贴的事，你也别再跟其他人提，等我查清楚情况再说。”
陶娇娇连忙应下：“我知道分寸，不会乱讲的。”
元正清又叮嘱了两句过年期间别单独出门、注意门户安全的话，便起身准备走。
临到门口，他忽然回头：“年后送东西给冯全时，记得多提两句‘知青安置的难处’，留意他怎么回应。”陶娇娇心里一动，赶紧点头记下。
而这一切，恰如陈安所料。在周望舒去找陶娇娇时，她就知道这事会按照她希望的方向走。
知青办主任的位子，别说能捞的油水，单论人脉资源就足以让人眼红，可这么块香饽饽，却让冯全这个不站队的主儿占着，元正清怎么可能对这位置没想法？
自打赵满仓倒台后，他留下的地盘，元正清只分到四成，连最肥的那块“松县黑市”的利益，都被马勇攥在了手里。如今的松县，局势隐隐透着以马勇为首的势头，可元正清怎么会甘心屈居人下？
陈安清楚，元正清眼下正急着找个破局的口子，而她丢给周望舒的那本账本，就是再好不过的契机。
短短三天的春节假期稍纵即逝，对于陈安而言，她的寒假已经进入倒计时，可对收到钱票的冯全而言，这绝对是个坏消息。
冯全看着桌上的钱票，脸色微变，强挤出笑来：“小陶同志，这就太见外了！之前不就说了嘛，都是自家的特产，让你和元书记尝尝鲜，哪用这么客气？”
陶娇娇笑着摆手，语气里带着几分歉意：“冯主任您可别这么说，这是元书记特意交代的。之前麻烦您带点心，元书记吃了说挺好，可一知道没给您钱票，当场就把我批评了一顿。您要是不收，我回去啊，指定还得挨说。”
冯全拿着钱票反复推辞，说“这点东西哪用这么较真”，可陶娇娇态度坚决，非要他收下，僵持了两句，冯全才不情不愿地把钱票攥在手里。
“冯主任，那我先回去了，还有点事要忙。”陶娇娇刚转身要迈出门，冯全急忙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上前两步：“小陶同志，你等等！我这人脑子慢，你看……能不能方便跟我透个风，是不是元书记对我有意见？”
陶娇娇回头，脸上带着无奈的笑：“冯主任您真别多心，元书记没说过这话。”
可冯全不肯罢休，拉着她往屋里退了两步，又是给她倒热水，又是说“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软话硬话都说了遍。
见陶娇娇还是不肯松口，冯全又放低了声音：“小陶啊，咱们都是同事，你就跟我说实话。要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也好及时改，别到时候误了大事。”
被冯全这么缠得没办法，陶娇娇才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冯主任，这话我本来不该说，可您这么追问……其实这事，主要是您底下人没把工作做好。元书记刚上任就把知青安置当成头等大事抓，可最近总有人跟元书记反映，说知青办的工作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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