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厂因着上面有两重婆婆,处境是有些微妙的。
用时下的话来讲,这就叫“条块结合,以条为主”,这个“条”指的是一机部的垂直管理,“块”指的是省工业机械厅的横向管理。
也就是说计划指标、关键物资调拨、产品分配与调运是听“条”的,所以269厂生产出来的产品省工业厅是无权调拨的,要由中央统一分配给全国各地的电站、矿山、钢厂等单位。
然而实际情况是,大部分关键物资的指标是由一机部开具调拨单,但维持工厂运转的粮草,比如煤炭、电力、木材、水泥、劳力和地方性材料等,是由省厅分配的。
省厅主要的职责就是督促检查国家计划的执行情况,并保障与落实,可能会下达一些服务于本省经济建设的补充性生产任务,但这就要往后排了。
是以像是煤炭、电力这种工厂能源命脉资源,想让省厅在一机部下达的调拨单之外多批一些,就要看269厂领导的路子硬不硬,野不野了。
正当夏宝珠分神想着一会儿的生产计划会议时,许副厅办公室的门开了。
姚书记和万厂长左右护法似的簇拥着许副厅出来,“老许,你说的这些都不是问题的,我们厂甚至可以组织一个技术小组去河三煤矿检修他们的矿山机械,保证他们的稳产高产。
他们产能上去了,多给咱们省调配点,省里多给我们协调点不就行了?而且咱们省也有煤矿资源啊,你千万帮我们协调出五百吨。”
许副厅就像是被他俩绑架的犯人,无奈地挣脱开,“这还要看顾厅的意思,就算产能上去了,铁路运输也不一定能跟上,铁路运力紧张,‘有煤运不出’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问题。
咱们省里需要攻坚的地方还一堆,我们集中技术力量去省外折腾这不是闹笑话么!”
说完他就像被鬼追一样快步走了,然而还没有下楼,就被别的来哭穷的厂领导堵在了楼梯口......
万厂长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叹气,“情况不乐观,去年好歹追加了五百吨指标,今年磨破嘴皮子也看不到影子,要是生产计划没变化,咱们明年缺煤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姚书记没说什么,皱着眉起身下楼开会。
“同志们,现在开会!首先,我先代表省机械工业厅欢迎各位书记、厂长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这次重要的年度计划工作会议。
今天的会议,意义非同一般,我们是在党的八届十中全会的精神鼓舞下,是在全国国民经济形势日益好转的大背景下,来研究和部署明年的生产任务的。
过去的一年......”
会议是由主管生产的许副厅开场的,夏宝珠飞速记录着提炼关键词,支援农业和技术革新都出现了三次,这种级别的会议上没有一个词儿是废话,厂领导们也靠着厅领导的发言去抓政治经济的方向。
她昨天听吴秘书介绍生产计划会其实是没有实感的,此刻她都忍不住替各厂领导们冒汗了。
生产计划是由省厅计划处处长当场直接宣读的,他会念出一系列令人屏息的数字。
夏宝珠飞速记着兄弟单位的重点任务,这些信息还是蛮重要的,能从中粗略推测国家投资的方向,比如明年是不是要大力建设某个矿山?
省里不止269厂一家国营厂直属一机部管理,于是乎269厂的生产任务是夹在第一矿山机器厂和鞍山冶金机械厂中间被宣读的。
“光明重机厂,负责生产1150mm初轧机一套,2800mm的铝板热轧机一套,2500吨自由锻造水压机一台,大型......”
她坐在会议厅两侧中间靠后的位置,从她的位置能看到姚书记的侧脸紧绷,在被点名问到“光明重机厂,对这个计划有什么意见?能不能完成任务?”的时候,姚书记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意见,坚决完成任务!”
她刚才就发现了,即使任务明显过重,厂领导的腮帮子都咬出来了,到目前为止也没有任何一个领导公开说“不”或是“有困难”,所有的叫苦和讨价还价都是私下的。
姚书记和顾厅、万厂长和许副厅的行政级别分别是一样的,但人家工业厅是“管”,国营厂是“干”,行政级别对等但政治地位是有差异的,是以坐在台下的厂领导甭管自己是什么级别,这个时候都得爽快接了组织给的任务。
上午的会议结束后,脸上还带着笑的领导都不多了......
姚书记一脸严肃地带着他们找了间小会议室和他的搭档碰情况,“库里的煤炭满打满算能不能烧到一月底?计划科核算过没有?确切地缺口是多少?”
万厂长眉头紧锁地说:“核算三遍了,最低限度还需要三百吨优质烟煤才能撑到明年二月,本来是打算今天煤炭配额至少多要五百吨,这个缺口就能补上。
今年六月份给矿山做的备件是省里下发的临时任务,没这个任务我们煤炭是够用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