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薇、永琪、班杰明等人耐心细致的帮助下,小燕子花费了比常人多几倍的功夫,总算是将《三字经》里的繁体字大致认全了。她能够磕磕绊绊地从头读到尾,虽然速度慢,偶尔还需要提示,但总算不再出现“人之刀,心生,本羊”这样的惊天误解了。那些复杂的字形,通过反复的描红和默写,也终于能在她的笔下呈现出大概的模样,尽管依旧歪斜,却已是巨大的进步。
然而,只有小燕子自己(或者说她灵魂深处的萧燕)知道这其中有多艰难。她脑中储存的那些来自现代的诗词歌赋,是用简练的简体字印刷的,背诵和理解都相对容易。可眼前这些典籍上的繁体字,一个个笔画繁复,结构复杂,在她眼里如同一个个需要破解的密码,又像是熟悉的故人换上了一身极其繁琐复杂的古装,让她觉得既熟悉又陌生,是它们认识她,她却难以立刻辨认出它们。
这日午后,春困秋乏,暖洋洋的日光晒得人懒怠动。小燕子心里惦记着永琪新给她找来的一本《常用字汇编》,里面按类别收录了许多日常用字,比《三字经》范围更广。她嫌书房里闷,便又灵巧地爬上了漱芳斋庭院里那棵她最爱的老树,找了个结实又隐蔽的枝桠靠坐着。
浓密的枝叶在她头顶撑开一把绿伞,筛落下细碎的光斑。她摊开那本厚厚的字汇,深吸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决心今天要多认识几个字。
“嗯……‘江’、‘河’、‘湖’、‘海’……这些都有三点水,好认。”她小声嘀咕着,手指点着字,“‘柳’、‘杨’、‘桃’、‘李’……是树木,有木字旁……”
起初,她还精神奕奕,遇到不认识的字,就努力回想紫薇教过的偏旁部首规律去猜,或者记下来准备一会儿去问。但看着看着,那些横竖撇捺开始在她眼前跳舞,原本清晰的字形渐渐变得模糊。温暖的阳光像一层柔软的毯子包裹着她,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如同最轻柔的催眠曲。
她的脑袋开始一点一点,握着书的手渐渐放松,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喃喃着“……‘麒麟’……笔画真多啊……像……像两只奇怪的鹿……”声音越来越低,最终归于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那本《常用字汇编》从她膝上悄然滑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树下柔软的草地上,书页被风吹得微微翻动。而它的主人,已经靠在粗糙的树干上,歪着头,嘴角或许还带着一丝攻克“文字难关”未果的无奈,沉入了香甜的梦乡。几片嫩绿的树叶飘然而下,轻轻落在她的发间和书页上,仿佛在为这位刻苦却难免倦怠的格格,盖上一床自然的薄被。
不远处,紫薇和永琪正走来,看到树下掉落的书和树上隐约熟睡的身影,相视一笑,眼中充满了了然与怜爱。
永琪示意宫女不要去惊扰,自己则放轻脚步走过去,拾起那本书,轻轻拂去上面的草屑,然后静静地站在树下,如同一位忠诚的卫士,守护着这份静谧与安详,也守护着那颗在求学路上蹒跚前行却从不轻言放弃的赤子之心。
班杰明怀揣着那份来自遥远故乡的礼物,脚步轻快地走进漱芳斋的院子。那是一个精巧绝伦的水晶球,通透的球体内,并非寻常的雪花纷飞,而是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梳着两个小抓髻的胖嘟嘟女娃娃,正憨态可掬地在一棵微缩的树下比划着拳脚,神态活灵活现,带着一股子不服输的俏皮劲儿。他第一眼在商船送来的货箱里看到它时,就觉得那女娃娃眉眼神采像极了小燕子,她一定会喜欢。
他脸上带着期待的笑容,刚迈进院门就想扬声呼唤:“小燕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好……” 话未说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眼前的画面让他瞬间收声。只见永琪正站在那棵熟悉的老树下,微微仰着头,目光温柔地投向浓密的树冠,嘴角噙着一抹无奈又纵容的笑意。而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班杰明隐约能从枝叶缝隙间,看到一抹熟悉的衣角,以及似乎……均匀的呼吸声?
永琪听到脚步声,回过头,见是班杰明,便对他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又指了指树上,用口型无声地说:“睡着了。”
班杰明脸上的兴奋笑容稍稍凝滞,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是丁点未能第一时间分享惊喜的失落,或许还有一丝……看到永琪如此自然而然地守护在一旁时,心底泛起的微妙酸楚。他握着水晶球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些。这份酸楚,连他自己也未必清晰意识到源于何处。
就在这时,树冠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小燕子带着刚睡醒的鼻音,迷迷糊糊地探出脑袋:“斑鸠?”她揉了揉眼睛,努力聚焦。几乎是听到他声音的瞬间,她心头便是一动,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悄然漾开,驱散了残存的睡意。“斑鸠,是你来了吗?我好像听见你的声音了!”
听到她带着依赖和明显惊喜的呼唤,班杰明心中那点小小的阴霾瞬间被驱散。他立刻扬起笑容,那双蓝眼睛像盛满了阳光的海水,快步走到树下,举起手中精致的水晶球,用他那带着点异域腔调却充满热情的语调说:“是我,小燕子!你快下来,看我给你带什么好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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