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的空气几乎凝固,唯有仪器低频的滴答声在耳膜上轻轻敲击,像是一根细线悬着所有人的呼吸。
冷白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将顾晚苍白的脸映得近乎透明,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太阳穴滑落,在枕边洇开一小片深色痕迹。
秦雨桐的手稳如磐石,指尖捻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针尾牵引着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血丝,正从顾晚单薄的脊背上缓缓抽出。
那血丝极细,泛着微弱的暗红光泽,仿佛连通着某种深埋于骨髓的记忆之河。
当它终于脱离皮肤的刹那,顾晚全身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电流贯穿脊椎,喉咙里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床单瞬间湿透,冷汗浸透布料的触感黏腻而沉重。
她的左眼被厚厚的黑布覆盖,边缘渗出的暗红血迹已干涸成锈色,随着每一次急促的呼吸微微抽动。
而后颈至腰际蜿蜒的封印纹路,则如活物般明灭闪烁,幽蓝与暗金交织,像一张苏醒的蛛网,在皮下脉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滋滋”声,如同电流在神经末梢游走。
“脑波α段出现剧烈峰值,记忆回溯强度超过警戒线!”林夏的声音从角落的监测屏后传来,冷静中透着一丝紧绷,“她正在重复体验剜眼献祭的瞬间。‘暗影织网’的记忆烙印比我们预想的更深。这不只是创伤,是刻进灵魂的程序。”
林川蹲在床边,一言不发。
他的右眼不知何时已悄然开启,银金色的瞳孔中没有丝毫人类的情感,只有一片深邃浩渺的白芒。
那光芒如雾如纱,轻柔地渗入顾晚紧锁的眉心,试图安抚她混乱的意识。
然而,就在精神力触及她意识海洋的刹那,一股滔天的绝望与悲壮如潮水般将他吞没。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鼻腔一热,一缕鲜血悄然滑落。
他看到了一座祭坛,一座完全由鲜血和骸骨堆砌而成的祭坛。
祭坛之上,并列着七具了无生气的躯体,每一具都和床上的顾晚一模一样。
她们有的心脏被利刃贯穿,胸膛塌陷,血浆凝固成黑色藤蔓;有的耗尽神魂,肌肤龟裂,化为灰白石雕,指尖还残留着符文的刻痕;有的则引爆灵核,残肢断臂散落四周,焦黑的地面仍冒着青烟。
每一次死亡,都是一次决绝的自我毁灭,只为延缓那颗名为“涅盘之核”的灾厄之源片刻觉醒。
这是第九次轮回,也是她最后的机会。
他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她用生命和灵魂镌刻下的真实历史。
每一道伤疤,都是前一世的墓碑。
数小时后,凌晨四点。
厨房里弥漫着一股辛辣而奇异的药香,混合着紫苏的清香、酸枣仁的微涩,以及龙骨粉沉淀在鼻腔深处的厚重土腥味。
瓦罐里的赤红色汤汁翻滚着,气泡破裂时发出“噗噗”的轻响,热浪扑在脸上,带着灼烧般的温意。
林川右手握着木勺,左手小指上一道新划的伤口尚未愈合,他抬起手,用刀锋在指尖再轻轻一划,一滴殷红的血珠坠入汤中,瞬间被沸腾的液体吞噬,只留下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门被推开,秦雨桐扶着几乎站不稳的顾晚走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件干净的睡裙,布料摩擦皮肤的触感柔软却陌生,像是不属于这个身体。
她虚弱地靠在冰冷的灶台边,金属的寒意透过薄衣渗入脊背,看着瓦罐里腾起的氤氲热气,声音沙哑:“你这……真能治心病?”
林川舀起一勺,唇边吹出的气流拂过汤面,带起一阵细碎的涟漪。
他递到她唇边,汤汁的温度恰到好处,入口先是辛辣直冲鼻腔,继而舌尖泛起一丝奇异的甘甜,顺着喉咙滑下,像是一股暖流在体内缓缓铺开,驱散了四肢百骸的寒意。
“治不了命,”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但至少能让你安稳地睡个好觉。”
顾晚的嘴角牵起一抹极淡的笑意,像是冬日里无力的阳光。
她垂下眼帘,睫毛在黑布边缘投下一小片阴影:“我记得上次你说,怕我被你的汤辣哭。”
“结果,我真的哭了。”
“那这次,”林川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我多放了糖。”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低头,小口地啜饮着他喂过来的汤。
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胃部渐渐泛起暖意。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眼前的黑布,也模糊了她空洞的眼窝。
一滴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滑落,混入了汤勺之中,分不清是泪,还是汤的余滴。
当天午后,阳光洒满七贤街的青石板路,市集喧闹,人声鼎沸。
换上便装的顾晚在小宇的坚持下,被他牵着手在街上闲逛。
孩子的手掌温热而有力,指尖偶尔蹭过她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
风里飘来糖炒栗子的焦香、油条的酥脆气息,还有远处戏台上传来的锣鼓声,杂乱却鲜活。
小宇看中了一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举着它兴奋地蹦蹦跳跳,红艳的山楂裹着晶亮糖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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