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州牧府的大屯田令下达后。
魏郡三族中以耿、闵两家为首的世家豪强,纷纷高调支持。
耿、闵各自出民三万户,也就是从那些依附他们、已经从官府户册中消失的百姓中,直接划转三万户农户至新成立的广平郡太守府户籍内。
用他们的说法是:“这些百姓先前受黄巾之乱影响,失了户籍投靠亲友,暂时被他们所收留。”
“如今乱局已定,自当再度回到朝廷的管辖之下,各自安居乐业…”
当然,这些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说辞,其实这些农户,皆是在汉末这场土地兼并大潮中,被魏郡世家吃进肚子,并且隐匿起来的人口。
现在又被他们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吐了一大部分出来而已。
而在耿、闵两家的带头下,魏郡世家三分之二以上都有所响应,纷纷将那些“受了战乱影响投靠他们”的农户,给送到了广平郡。
新任赵国相审配所在的魏郡阴安县审家,更是直接出民两万户,差不多把归附他们失了户籍的百姓,全部给掏了出来。
耿、闵两家各自三万户,审家两万户,其余三分之二的世家皆有所表示。
林林总总加起来,广平郡又新增了十余万户百姓,三四十万人口。
再加上被集中迁徙而至,重新纳入地方官府户册的流民。
极短的时间中,广平十县之地,竟是有了七八十万百姓。
也就是说这十县之地,距离被两度黄巾之乱波及前,巨鹿郡最繁华富庶的时期的人口总量,已经相差不大了。
此事其实也是袁绍最不能理解的地方。
毕竟在朝廷官府登记范围外的田产、人口,是这个时代各地世家豪族赖以称霸一方的基础。
强大的顶级世家,诸如汝南袁氏,更是动辄把一郡半州的田地,都从朝廷的田册中抹除,
其间土地的所有物产、依赖土地而生的所有黎民百姓,皆为袁氏所有。
袁氏一门,俨然成为其控制土地上主宰一切生杀大权的存在。
对世家豪强来说,土地、人口两样,已经隐匿起来并吃到肚子里去了,便等同于各家神圣不可侵犯的私产。
有了田就得有人去种、有了人就需要更多的田。
现在冀州州牧府虽然没有动各家的田产,可从魏郡世家手中,薅出来如此之多的人口。
已经算是大损这些世家的根基了。
可偏偏,耿、闵二家就这么带头干了,审配、耿武、闵纯等魏郡世家出身的士人,就这么明目张胆不遗余力地支持州牧府了。
就如同疯了一般,拿自己家族的底蕴与私产来开玩笑,天底下最大的败家莫过于此。
就比如那新任赵国相审配,他那家族在魏郡阴安县等地,隐匿的人口不会超过三万户。
现在此獠就这么明晃晃的,就把其中三分之二,两万户农户又还到了官府户册中。
还任由官府把他们迁到了广平郡。
他家在阴安县等地隐匿的田产,还需不需要人去种了?
此事说不定,已经影响到了其家族今后数年的收成!
当然,不理解甚至觉得魏郡世家疯了只是其一。
让袁绍感觉压力铺天盖地而来的,是这件事带来的后果。
二十几万户百姓,七八十万的人口,皆在广平郡行开荒屯田之事。
如此最多在一两年内,这片曾经巨鹿中部、南部分出来单独成郡的区域,便能恢复成良田数百万顷、富庶无比鱼米之乡的盛况。
更关键的是,这些新增加的田产与土地,新纳入地方官府户籍的人口,皆在冀州州牧府的管辖内。
田地有田税,种田的人口有丁赋,官府还会根据所掌握的人口,每年下发劳役的任务…
只需一个两个丰年,冀州州牧府光是通过赋税,便能在广平郡获取钱粮无数,更别说此地还有数量极为庞大、且州牧府能够以政令调动的人口。
有钱有粮有人,且政令通畅,他潘凤本身就是当世一等一强将,我袁绍还拿什么去和对方争?
没错,现在袁绍以及身边谋士幕僚,都认定主要对手是潘凤,而非韩馥这位州牧大人了。
毕竟州牧府在广平郡的安排,魄力何等之大?
且不说其他,单单是令魏郡世家给出如此之多的人口,从这些地方豪强根基上狠狠抽出一笔来,就不是韩馥那“素性匡怯”,只知道清谈论玄的废物能够做出来的事。
或者说,魏郡世家是不可能为了个性子软弱的韩馥,就拿自己家族底蕴开这么大玩笑…
“本初啊,莫要忧虑,咱们又不是潘凤那种穷要饭的,非得靠正儿八经的赋税过日子…”
南皮城渤海太守府中,随着袁绍的话音落下,当即便有一名颇为肥头大耳的文士,大大咧咧出言宽慰。
袁绍麾下幕僚谋士中,能直接称呼袁绍“本初”,还语气丁点不客气的,只有许攸这个早年间便与袁绍、曹操等人在洛阳厮混的家伙。
闻言袁绍眼底闪过一丝阴翳,不过却隐藏得很好,只是没好气回道:
“子远所言谬哉,吾乃朝廷命官,奉天子之命治理渤海之地,不通过正常的朝廷法度,通过税赋维持太守府运转,还能如何?”
一言落地,袁绍神色异常真诚,许攸却是面露不屑,抚须而笑:
“本初何须如此扭捏作态?搞得就像不知道咱们太守府每年到底能收起来多少赋税一样。”
“元图公、仲治公、佐治公,你们赶紧表示表示,不说各家出三万户,凑个三万人总没有问题吧?”
“难不成要那潘莽夫打到渤海来了,等冀州之地彻底归州牧府管了,你们再学魏郡世家上赶着出力?”
“这可就落人下乘了啊,坑位已经被人家魏郡那帮士人给占完了,吃屎都没你们的份儿。”
“还有,我可是听说,潘莽夫在兖州濮阳之地,可是在干什么‘大度田’的勾当。”
“啧啧,当地田、桥两个巨富家族,那叫一个惨啊,完全就是人家砧板上的肉…”
袁绍、逢纪、辛评、辛毗:“咳…咳咳!!”
洋洋洒洒话音,被四人接连不断的咳嗽声给打断,许攸颇为不解:
“莫不是入秋以来天气变化忒大,各位都受了风寒不成?这也太虚了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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