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信访室里的旧账本
市委的信访接待室笼罩在一片午后的静谧中,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水泥地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韩辰推门进去时,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涤卡上衣、头发稀疏花白的老太太,正佝偻着背坐在长椅边缘,双手紧紧搂着一个看起来年代久远的黑色人造革手提包,仿佛里面装着什么绝世珍宝。两名女民警安静地站在门口。
见到韩辰,老太太慌忙站起身,浑浊的眼睛里交织着期盼、惶恐和一种难以言说的执拗。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声音:“您……您就是韩书记?”
“大娘,您好,我是韩辰。”韩辰放缓语气,示意她坐下,自己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对面,“听说您有要紧事找我?”
“是,是顶顶要紧的事……”老太太连连点头,手指因用力而关节发白,她颤抖着打开那个旧提包,从最底层摸索出一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方体物件。油布解开,里面竟是一本纸张泛黄、边角卷曲的硬皮笔记本,封面上没有任何字样,只有斑驳的水渍和磨损的痕迹。
“这是……”韩辰目光一凝。
老太太将笔记本郑重地推到韩辰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神秘和恐惧:“韩书记,这是我老伴儿临死前,偷偷交给我的,说哪天要是遇到像您这样的清官、敢办事的领导,就把它交出来……他说,这里头记着能救好多人的东西,也记着能害死好多人的东西……”
韩辰的心跳微微加速。他轻轻翻开笔记本,里面的字迹是那种老式的钢笔字,有些潦草,但记录的内容却让他触目惊心。这像是一本工作日志,但记录的并非普通的生产数据,而是一笔笔看似平常、实则诡异的物资调拨、设备转移、人员安排,时间跨度从二十多年前开始,地点主要集中在——**龙潭市红星机械厂**!
日志里频繁出现一些代号和隐语,如“特殊原料”、“实验性处理”、“静默转移”等。更让韩辰心惊的是,其中几页详细记录了当年一批重要特种钢材被以次充好、相关检验记录被篡改的经过,而主导这一切的,是一个代号叫“掌柜”的人!这个代号,与刚刚落网的钱富贵(掌柜)的代号一模一样!
笔记的后半部分,则断断续续提到了一个被称为“老先生”的存在,以及一个围绕着机械厂展开的、名为“基石”的长期计划。笔记在此处戛然而止,最后一页用红笔重重写着四个字:“**人在做,天在看!**”
韩辰合上笔记本,强压住内心的震惊。这本看似普通的旧账本,竟然可能揭开“老先生”集团早期在龙潭布局的神秘面纱!红星机械厂,这个已经废弃多年、不久前才因林薇被困和父亲往事而进入他视线的地方,竟然隐藏着如此深的秘密!王秀英的老伴,显然是当年的知情者甚至参与者之一,他在生命最后时刻留下的这份证据,分量千钧!
“大娘,您老伴以前是做什么的?他怎么会有这个?”韩辰尽量平静地问。
老太太抹了抹眼角:“我老伴叫赵根生,以前是红星机械厂仓库的老保管员。他这人老实巴交,一辈子没和人红过脸。就是……就是后来那几年,他老是睡不好,说心里压着事,对不起良心……直到他病了,不行了,才把这个交给我,说他对不起国家,对不起厂里的老伙计,让我一定把本子交给信得过的人……”
仓库保管员!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岗位,却往往是窥见异常物资流动的关键节点!赵根生老人用这种方式,默默守护着一个沉重的秘密,直到生命的终点。
“王阿姨,谢谢您!您和老伴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韩辰郑重地说,“这本笔记非常重要。为了您的安全,您暂时不能回家,我们会安排您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
老太太似乎松了口气,又有些茫然,顺从地点了点头。
送走王秀英,韩辰立刻将自己反锁在办公室里,再次仔细翻阅那本旧账本。里面的信息碎片化,但指向性极其明确——“老先生”集团的触角,在二十多年前甚至更早,就已经深入龙潭,并以红星机械厂为据点,进行着不为人知的勾当。“基石计划”到底是什么?与现在他们试图在龙潭进行的“试验”有何关联?
他立刻通过加密渠道,将账本的关键内容拍照传给了安全部门和仍在医院静养的林薇。林薇的回复很快,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基石计划’!我终于找到这个词的源头了!这本账本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他们的布局远比我们想象的更早、更深!红星机械厂是关键!必须对厂区遗址进行更彻底的地质和结构勘探!”
安全部门也高度重视,要求韩辰妥善保管原始账本,并表示将立即组织专家对账本内容进行破译和历史核查,同时加强对红星机械厂遗址的暗中监控。
放下加密手机,韩辰走到窗前,眺望着龙潭的城市轮廓。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依然高大,但此刻,另一种更宏大、更幽深的历史迷雾笼罩下来。对手并非突然出现,而是像藤蔓一样,早已扎根在这片土地的深处,盘根错节,吸吮着养分。
这场斗争,不仅仅是当下的反腐较量,更是一场清算历史旧账、挖掘深层毒瘤的战役。
秘书小赵敲门进来,送来了省委关于经济分析会的正式通知,依旧强调“高质量发展核心指标”。
韩辰看着通知,眼神锐利。周明等人想用经济数据来刁难他,但他们永远不会明白,龙潭真正要守护和追求的“核心指标”,是朗朗乾坤下的公平正义,是穿透历史迷雾后的真相大白,是人民群众发自内心的安宁与幸福。
他拿起笔,开始起草汇报提纲。这一次,他要讲的,将不仅仅是经济数据,更是一个关于坚守、关于真相、关于一座城市如何在与阴影的搏斗中淬炼新生的故事。
笔尖沙沙,仿佛在与二十多年前那位老保管员赵根生的良心对话。韩辰知道,他握着的不仅仅是笔,更是一份跨越时空的责任。下一章的战斗,他必须赢,为了现在,也为了过去所有被阴影吞噬的沉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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