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一种紧绷的、表面平静的诡异中一天天过去。李默逐渐熟悉了疗养院的日常,将那本《员工守则》背得滚瓜烂熟。他学会了在面对309房的汩汩低语时面无表情地戴上耳塞,也习惯了看着404房的食物表演违反物理定律的魔术。他开始用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执行每一项指令,将那不断滋生的疑虑和走廊偶尔的扭曲感强行压在心底。高薪就像一剂麻醉药,暂时麻痹了他的恐惧神经。
直到新护士王雪的到来。
王雪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护理专业毕业,对这份远超市面水平的高薪工作充满感激和热情。她不像李默那样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也对这座建筑的诡异氛围缺乏足够的敬畏。她更相信课本上的知识和自己亲眼所见的“理性”。
“李默,你说309房那个病人,老是咕噜咕噜说什么‘深海之音’,是不是严重的幻听症状?”午休时,王雪一边吃着水果,一边好奇地问,“守则上说不让听,但我好奇死了,到底是什么样的声音能让人失去语言能力?说不定是某种特殊的耳鸣或者脑部异常放电呢?”
李默心里一紧,立刻严肃地警告她:“王雪,别好奇!守则上写的每一个字都不是开玩笑的。戴上耳塞,说固定台词,然后离开。千万不要尝试去听!”
王雪不以为然地撇撇嘴:“知道啦知道啦,规矩真多。不过我觉得吧,有时候了解病人的妄想内容,才能更好地进行心理护理嘛。” 她眼中闪烁着一种属于“正常人”的、对未知领域缺乏边界感的好奇光芒。
李默有种不好的预感,但碍于同事关系,他无法再多说什么,只能希望王雪能把他的警告听进去。
显然,她没有。
那天下午,李默正在给207房的小美更换饮用水(守则要求必须使用某种特定的、带有微弱矿物味的泉水),忽然听到309房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惊叫,紧接着是东西摔落的声音。
李默心头猛沉,放下水壶就冲了过去。
309房门开着,王雪瘫坐在门口,脸色惨白如纸,浑身剧烈颤抖。那副特制的银色耳塞掉落在她脚边。而309房的“深潜者”则蜷缩在房间最远的角落,用看瘟疫一样的恐惧眼神望着门口的王雪,嘴里不断念叨着:“不洁……听到了……被标记了……”
“你做了什么?!”李默厉声问道,一边上前想扶起王雪。
王雪眼神涣散,抓住李默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语无伦次地低语:“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那声音……它在叫我……在承诺……不,那不是承诺……是拖拽……要把我拉下去……拉进……永恒的……黑暗……和压力里……” 她的瞳孔放大,里面倒映不出任何现实的东西,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恐惧。
李默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王雪出于好奇,在给309房送药时,摘掉耳塞,偷听了那该死的“深海之音”!
他按照守则紧急处理了现场,安抚了受惊的病人,并将几乎虚脱的王雪送回了员工休息室。霍华德主任闻讯赶来,只是冷漠地看了一眼状态极差的王雪,留下几句“遵守守则的重要性”的老生常谈,并给王雪放了半天假,让她“好好休息”。
然而,污染已经发生。种子已经埋下。
当晚,轮到李默值夜班。疗养院陷入死寂,只有老旧钟摆的滴答声和墙壁内部偶尔传来的、若有若无的蠕动声。他正在护士站填写日志,忽然,一阵微弱而黏腻的爬行声,伴随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鱼腥味,从走廊尽头传来。
那气味如此浓烈,仿佛有成千上万条腐烂的深海鱼被堆放在一起,直冲脑门。李默捂住口鼻,警惕地抬起头。
然后,他看到了令他血液几乎冻结的一幕。
在昏暗的、不停闪烁的走廊灯光下,一个“东西”正沿着地面,缓缓向他爬来。它依稀还保留着王雪护士服的轮廓,但整个“身体”已经变成了一滩半透明的、如同巨大变形虫般的组织,不断分泌着亮晶晶的、腥臭的黏液。在这摊组织的表面,偶尔会浮现出王雪扭曲、痛苦的五官,又很快像气泡一样融化消失。它没有四肢,只是依靠整体的蠕动前行,在地板上留下一道湿滑、反光的痕迹。
它……或者说“她”,正朝着护士站的方向蠕动,方向明确无误。从那不断变幻形态的组织内部,发出一种断断续续的、混合着气泡破裂声和水流呜咽的哀鸣:“……李……默……救……我……解……脱……”
强烈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李默,胃里翻江倒海,他几乎要转身逃跑。但就在这极致的恐慌中,那本被他翻烂的《员工守则》里的字句,如同拥有生命般,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疯狂闪现。没有对应的条款,没有处理这种情况的明确指南。但在那瞬间,一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东西压倒了理智的恐惧。
他站定了身体,强迫自己直视那团正在逼近的、由前同事化成的不可名状之物。他的声音因为极度恐惧而干涩,却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奇异的命令口吻,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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