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默云溪
建水的晨雾总带着泸江水的温润,缠缠绕绕漫过朝阳楼的飞檐,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温宁推开“青芷染坊”的木门时,檐角的铜铃轻响,惊起檐下几只麻雀,掠过对面飘着“西门豆腐”幌子的小摊。染坊后院的土缸排列整齐,缸沿还凝着昨夜的露水,她弯腰掀开最外侧的缸盖,眉头微微蹙起——染液表面的蓝膜薄得近乎透明,显然活性不足。
“还是没养好?”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李老爷子背着半筐新鲜马蓝走进来,竹筐上沾着的草叶还挂着露珠,“这几日温差大,染缸娇气着呢。你母亲当年养缸,总爱往里面加一勺本地的酸角汁,说是能稳得住活性。”
温宁直起身,指尖抚过缸沿的刻痕——那是母亲留下的旧缸,每道纹路都浸着岁月的温润。她从抽屉里翻出母亲的《蓝染辑要》,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建缸需顺天时,水取泸江晨露,灰用樟柏之薪,辅之酸角汁,养缸如养性”。“我试过加酸角汁了,”她轻声说,“可染出的蓝色还是不够温润,离‘夏之莲语’想要的效果还差得远。”
李老爷子放下竹筐,拿起木勺舀起一勺染液,对着晨光细看:“你用的是普通草木灰吧?建水蓝染的精髓,在于草木灰的选材。得用碗窑村后山的樟木和柏木烧制,再经西门大板井的井水浸泡过滤,这样的草木灰含钾量高,和酸角汁搭配,才能养出有‘灵性’的染缸。”他往缸里撒了一把自带的草木灰,染液泛起细密的涟漪,“跟我去碗窑村一趟,今天正好有龙窑开窑,顺便给你找些正宗的草木灰。”
两人沿着翰林街往碗窑村走,晨雾渐渐散去,古城的烟火气愈发浓郁。路边的草芽米线摊冒着热气,老板娘熟练地往碗里舀入脆嫩的草芽,浇上滚烫的鸡汤;紫陶街的店铺陆续开门,匠人正用湿布擦拭着刚出炉的紫陶器皿,暗红的陶身经打磨后亮如镜面。温宁望着这熟悉的景象,心中满是感慨——三年前她放弃金市的工作,回到母亲曾生活过的建水开起染坊,就是想完成母亲未竟的“陶染共生”梦,让建水蓝染与紫陶能真正融合。
碗窑村坐落在青山脚下,村口的龙窑正冒着袅袅青烟,窑工们正忙着准备开窑。“这龙窑有上千年历史了,”李老爷子指着依山而建的窑体,“烧陶用的柴也是樟柏木,烧完的草木灰我们都留着,是养缸的宝贝。”他领着温宁来到窑旁的小屋,墙角堆着一袋袋筛选干净的草木灰,“你拿回去试试,按你母亲笔记里的比例,酸角汁减半,草木灰加三成,养缸时放在阴凉处,别让太阳直晒。”
温宁接过草木灰,指尖触到温热的袋身——刚从窑里筛出来的,还带着烟火气。正准备道谢,身后传来一阵汽车鸣笛声,一辆黑色越野车停在村口,沈砚推门下车,穿着深灰色冲锋衣,风尘仆仆却目光明亮。
“你怎么来了?”温宁有些意外。上次通电话时,他说正在筹备欧洲的展会,没想到会突然出现在建水。
沈砚快步走上前,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草木灰上,嘴角扬起浅笑:“欧洲客户看到‘春之桃夭’的样品后,点名要‘夏之莲语’系列,还特别强调要融入建水非遗元素。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进度。”他看向李老爷子,礼貌地点头问好,“早就听阿宁提起您,多亏您一直指点她蓝染技艺。”
李老爷子笑着摆摆手:“沈小子倒是有心。你们年轻人能想着传承这些老手艺,比什么都强。”他指了指龙窑,“今天开窑,里面有张师傅烧的紫陶染缸,你们正好去看看,说不定能给‘夏之莲语’添点新想法。”
三人往龙窑走去,窑工已打开窑门,热浪裹挟着陶土的焦香扑面而来。一件件紫陶器皿被小心取出,茶罐、花瓶、染缸,形态各异,其中几只小巧的紫陶染缸引起了温宁的注意——缸身刻着细腻的莲纹,采用阴刻阳填工艺,填色的泥料泛着淡淡的青晕。
“这是我特意为你烧的小染缸。”张师傅从人群中走来,手里拿着一把紫陶小勺,“知道你要做莲花纹样的旗袍,用这种小染缸做局部染色,能让花纹更精致。”他演示着将染液倒入紫陶缸,“建水紫陶透气性好,能保持染液温度稳定,比普通陶缸更适合做精细染色。”
沈砚拿起一只紫陶染缸,轻轻敲击,声音清脆悦耳:“如果用这种紫陶做旗袍的盘扣,再搭配蓝染面料,应该能满足客户对非遗融合的需求。”他看向温宁,眼神里满是期待,“我们可以试试将紫陶的阴刻阳填工艺与蓝染的渐变效果结合,盘扣上的莲纹用蓝靛泥填色,和面料的湖蓝色呼应。”
温宁心中一动,拿起紫陶染缸凑近细看,缸壁的莲纹线条流畅,填色处的青晕与蓝染面料的色泽恰好契合。“这个想法太好了!”她兴奋地说,“我母亲的笔记里就画过类似的设计,只是当年没能找到合适的紫陶匠人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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