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仙楼的二楼雅间里,雕花木窗半开着,晚风卷着楼下的脂粉香和酒气飘进来,混着桌上清蒸鲥鱼的鲜,竟生出些缱绻的意味。萧策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反复摩挲着青瓷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这是他三十年来,头一回单独与女子赴宴。
林晚星正低头用银簪挑开醉蟹的蟹壳,鬓边的碧玉簪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碎发垂在颊侧,看得萧策有些出神。他想起京里那些贵女赴宴时的模样,不是矜持地捏着帕子抿嘴笑,就是端着架子说些诗词歌赋,哪有像她这样,徒手剥蟹也剥得从容雅致,连指尖沾了蟹黄,都显得憨态可掬。
“将军怎么不吃?”林晚星抬头时,恰好撞进他的视线,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看,脸颊微微发烫,连忙用帕子擦了擦,“这醉蟹是青州特产,用二十年的花雕酒腌的,你尝尝?”
萧策猛地回神,耳尖红得快要滴血,拿起筷子胡乱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却没尝出味道。他含糊道:“好,好吃。”
林晚星看着他这副模样,眼底的笑意藏不住。传闻中萧将军在战场上如何悍勇,审犯人时如何冷面无情,可此刻坐在她对面,却像个被先生提问的学童,连夹菜都透着股小心翼翼,这反差实在有趣。
“听说将军箭术了得?”她剥着莲子,漫不经心地问道,“前几日在驿站,见将军的箭囊是玄铁做的,想来弓也不轻。”
提到熟悉的事物,萧策总算放松些,话也多了起来:“我用的是牛角弓,拉力六十石,寻常人确实难拉开。不过练熟了也还好,去年秋猎,我还射中过一只奔逃的雪豹。”说这话时,他眉宇间带着些微的得意,像个炫耀战绩的少年。
“厉害。”林晚星真心赞叹,“我连弓都拉不开,小时候学过几日,总觉得胳膊酸。”她晃了晃手腕,露出纤细的小臂,“比起舞刀弄枪,我还是更喜欢摆弄这些香料,闻着安心。”
萧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肌肤莹白,仿佛一捏就会碎,和他常年握枪磨出厚茧的手截然不同。他忽然生出个念头,若是将来有机会,教她拉弓也不错,他握着她的手,一点点教她发力,想来……他猛地掐断思绪,耳根又开始发烫。
“将军怎么了?”林晚星见他忽然红了脸,还以为是酒喝多了,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是不是这酒烈?我让店家换壶淡的?”
“不用。”萧策接过茶杯,指尖触到她的指腹,像有电流窜过,连忙缩回手,捧着茶杯猛灌了两口,“我没喝多。”
他这慌乱的样子落在林晚星眼里,更觉得好笑。她故意夹了块带刺的鱼肉放进他碗里,轻声道:“这鱼腹肉最嫩,就是刺多,将军慢些吃。”
萧策果然如临大敌,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挑刺,眉头都皱了起来。他在战场上能一枪挑开敌人的盔甲,此刻却对着几根细小鱼刺束手无策,挑了半天,鱼肉没吃着,倒弄得满桌都是碎刺。
“我来吧。”林晚星实在看不下去,拿过他的碗,纤细的手指捏着银簪,三两下就把鱼刺挑得干干净净,再把鱼肉推回他面前,“好了,吃吧。”
萧策看着碗里白净的鱼肉,又看看她沾了点汤汁的指尖,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软得一塌糊涂。他闷头吃着鱼肉,含糊道:“多谢。”
“跟我客气什么。”林晚星笑了,“难不成将军在外面吃饭,还要自己挑鱼刺?”
“在军营里都是大口吃肉,哪有这么多讲究。”萧策的声音低了些,“就是和同僚喝酒,也是直接用大碗,哪见过这般精致的宴席。”
他这话倒是实情。他常年驻守边关,吃饭只求饱腹,宴席更是能推就推,京里那些花团锦簇的饭局,在他看来远不如军营的糙米饭实在。可今日这桌菜,明明是寻常的鱼蟹,被她这么一摆弄,竟吃出了些家的暖意。
雅间外忽然传来喧哗,像是有人喝醉了闹事。萧策下意识绷紧脊背,手往腰间摸去——那里本该挂着佩剑,今儿个赴宴没带,倒显得有些空落。
“没事。”林晚星按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衣料传过来,“醉仙楼的掌柜会处理,咱们不管。”
她的手很软,带着点香料的暖意,萧策紧绷的肩背竟真的放松下来。他低头看着交叠的手,她的指尖纤细,他的手掌宽厚,竟意外地相配。
“将军在青州待了几年,就没遇见过合心意的女子?”林晚星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点好奇,却没有探听隐私的冒犯。
萧策的心跳漏了一拍,想起副将说的“三十未娶成笑柄”,耳根又红了。他讷讷道:“军营里都是糙汉子,哪有什么女子……再者说,那些贵女们,我也瞧不上。”
“哦?”林晚星挑眉,“那将军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像支箭,直直射进萧策心里。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她正歪着头看他,眼里盛着灯火,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想说“就像你这样的”,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就……就性子爽朗些,别太娇气,能说上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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