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裹挟着黄土高原的泥沙,滚滚东逝,浊浪拍打着漕船的船舷,溅起细碎的水花,沾湿了船舷上挂着的青布帘。沈砚立在船头,望着两岸连绵的黄土坡,坡上的酸枣树已染上浅红,偶尔掠过几只啼鸣的寒鸦,为这苍茫的秋景添了几分萧瑟。
“沈砚,风大,进屋歇会儿吧。”苏微婉端着一碗热茶走出船舱,素色的襦裙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她将茶盏递到沈砚手中,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他微凉的手背,“这黄河的风,带着沙土,吹久了伤肺。”
沈砚接过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雨前龙井,茶香驱散了些许寒意。他转头看向苏微婉,她的发鬓上沾了几粒细沙,脸颊被风吹得微红,那双总是带着沉静笑意的眼睛,此刻正望着滔滔河水,眼底映着波光。
“你看这黄河,”沈砚抬手拂去她发上的沙粒,声音低沉而温和,“自西而来,纳百川,过晋地,入中原,载的是漕运,藏的是民生。咱们这趟去平遥,查的是票号伪钞案,说到底,也是为了这河上的漕运安稳,岸上的百姓生计。”
苏微婉颔首,指尖轻轻摩挲着茶盏的边缘:“福建倭寇案刚了,本以为能歇几日,谁知山西又出了伪钞之乱。平遥票号掌控着天下大半银两汇兑,若是伪钞泛滥,商户破产,百姓遭殃,怕是又要生出许多事端。”
两人正说着,船老大的吆喝声传来:“汾州码头到咯——卸货的、登岸的,都麻利些!”
漕船缓缓靠岸,码头上的喧嚣瞬间涌来。挑夫的号子、商贩的叫卖、船工的呼喊交织在一起,空气中混杂着汾酒的醇香、面食的麦香、黄河鲤鱼的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醋香,构成了汾州码头独有的烟火气息。
沈砚与苏微婉下了船,打算先在码头附近的面点铺填饱肚子,再换乘马车前往平遥。刚走几步,便被前方的一阵喧闹吸引——一群人围在“日升昌汾州分号”的门口,吵吵嚷嚷,隐约能听到“银票兑现”“骗人”“血本无归”的话语。
“去看看。”沈砚拉着苏微婉挤入人群,只见一名身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正指着票号伙计的鼻子怒骂,他面色涨红,手里攥着一张折叠的银票,激动得声音都在发抖:“我三个月前在你家分号存了五百两白银,今日来兑,你竟说这银票是假的?!日升昌乃天下第一票号,岂能如此欺瞒商户?!”
那票号伙计约莫二十出头,额头渗着冷汗,手里拿着那张飞票反复查验,急得满脸通红:“张老板,不是小的刁难您!这银票的纸张、印泥、暗纹,都与我们日升昌的真票不符,实在是兑不了啊!”
“不符?”姓张的商户冷笑一声,将银票拍在柜台上,“我亲眼看着你们分号掌柜盖的章,亲手接的银票,如今你一句‘不符’就想赖账?今日若不给我个说法,我便去知府衙门告你们!”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有人附和:“是啊,前几日我邻居也拿着日升昌的银票去兑,结果说是假的,白白亏了几十两!”“听说最近假银票到处都是,不少商户都栽了跟头!”“这票号要是信不过,咱们的银子还能往哪儿存?”
沈砚的目光落在柜台上的银票上,那是一张面额五百两的日升昌银票,纸面呈淡黄色,上面印着“日升昌记”四个大字,还有票号的印章和掌柜的私章。他缓步走上前,对那伙计拱了拱手:“这位小哥,可否让我看看这张银票?”
伙计见沈砚衣着整洁,气度不凡,又听他说话客气,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银票递给了他:“客官您看,这银票看着像模像样,实则处处是破绽。”
沈砚接过银票,指尖轻轻摩挲着纸面——真的日升昌银票用的是平遥特产的桑皮纸,细腻坚韧,触之有温润之感,而这张银票的纸张粗糙,甚至能摸到纸浆的颗粒,显然是劣质仿品。他又凑近闻了闻,真票的印泥用的是朱砂混合麻油调制,香气清雅,而这张银票的印泥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劣质墨味,色泽发暗,毫无朱砂的鲜亮。
“你看这‘日升昌记’的字样,”沈砚指着票面的字迹,对那姓张的商户说道,“真票的字体是请名家题写的,笔锋苍劲,转折有力,而这张票上的字,笔画僵硬,墨色晕染,显然是描摹仿刻的。还有这印章,真票的印章刻工精细,印泥分布均匀,这张票的印章边缘模糊,印泥还有溢出的痕迹。”
他又翻过银票,指着背面:“日升昌的真票,背面都有特制的水印暗纹,需对着光才能看见,是一朵小小的梅花,而这张票的背面,光滑无纹,连伪造的暗纹都没有。张老板,恕我直言,你这张银票,确是伪钞。”
姓张的商户脸色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柜台才站稳:“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是在分号存的银子,怎么会是伪钞?难不成是分号掌柜故意给我假票?”
“张老板莫急。”苏微婉上前一步,轻声安抚道,“伪钞仿造技术日新月异,说不定是有人冒充票号掌柜行骗,也可能是银票在流转过程中被掉包了。你先说说,这张银票是如何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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