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微光,如同吝啬鬼施舍的几枚铜钱,艰难地穿透茅草顶的破洞和墙壁的缝隙,在茅屋内浑浊的空气中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柱。光线里,无穷无尽的尘埃无声地沉浮、旋转,像被困在时光琥珀里的微渺生灵。屋外,肆虐了一整夜的狂风终于显出疲态,呜咽声低哑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刺骨的寒意,在门缝窗隙间游走,发出细碎的、如同鬼魅低语的嘶鸣。
冰冷的空气凝滞着,混合着浓重的霉味、土腥气、未散尽的劣质药粉的土腥,还有一丝若有若无、源自苏晚晴肩头伤口的铁锈气息。每一种气味都像冰冷的触手,缠绕着人的神经。
剑痕以北,冰冷的土墙角落。
苏晚晴背靠着粗糙的土壁,身体僵硬得如同被冻僵的雕塑。一夜的煎熬并未褪去,反而沉淀为更深的疲惫和一种灵魂被掏空的麻木。左肩的伤口在粗糙布条和劣药的折磨下,依旧传来阵阵灼热的钝痛,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如同牵扯着无形的丝线,勒进骨髓。
然而,比伤口更让她心神不宁的,是左手手腕内侧。
那里,皮肤之下,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异变余波未平。
血咒印核心符文那道细微却无比真实的裂痕,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感知深处。指尖偶尔不经意地拂过腕间肌肤,似乎还能捕捉到一丝残留的、极其微弱的、源自裂痕深处的…冰寒悸动。那悸动带着一种与绝情谷阴寒灵气截然不同的纯粹与古老,微弱却无比清晰,像深埋地底的冰泉悄然渗出的第一缕寒意。
每当这悸动传来,苏晚晴的心跳便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混乱与一种近乎本能的恐惧。昨夜那撕心裂肺的灼痛消失、束缚松动、符文裂开的瞬间,以及那个废物林轩触碰她手腕时涌入的诡异暖流…这一切交织成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着她的思绪,勒得她几乎窒息。
她不敢深想,不敢探究。在绝情谷,好奇心是通往炼狱的捷径。她只能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混乱、恐惧、以及那丝被强行撕开的未知深渊带来的战栗感,死死地压回灵魂最深处,用更厚的冰层重新封冻。
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身前冰冷泥泞的地面上,落在昨夜林轩慌乱中“放置”在她触手可及之处、那个早已冷硬如石的黑面馒头上。胃里一阵空虚的绞痛翻涌上来,却被更强烈的屈辱感和自我厌弃狠狠压下。她宁愿忍受饥饿噬骨的折磨,也绝不再碰那象征着界限被突破、心防被撬开的食物。
就在这时——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带进一股更凛冽的寒气。
苏晚晴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并未抬头。她知道是谁。
林轩缩着脖子,搓着手,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走了进来。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底层弟子特有的、带着点畏缩和讨好的笑容,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夜那场混乱和“越界”的惊险。
“晚晴师妹…早…早啊…”他哈着白气,声音带着刚起床的沙哑,目光“关切”地扫过苏晚晴苍白的脸和肩头被血污浸透的布条,“这鬼天真冷…你…你伤口还疼得厉害不?饿了吧?我…我去膳堂看看…能不能弄点热乎的…”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地上那个冷硬的馒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懊恼”和“自责”: “哎呀!这馒头都硬成这样了!不能吃了不能吃了!都怪我…昨晚…呃…放得不是地方…”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怕污了苏晚晴的眼似的,弯腰飞快地将那个冷馒头捡了起来,随手丢进了角落里一个盛着污水的破瓦罐里,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苏晚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如同泥塑木雕,只有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林轩讪讪地笑了笑,不再多话,转身又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轻轻将门掩上,仿佛生怕惊扰了这茅屋里的死寂。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缓慢流逝。茅屋内光线渐明,却丝毫未能驱散那份深入骨髓的阴冷。
不知过了多久。
吱呀—— 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却并非林轩。
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甜腻香气的食物味道,瞬间冲淡了茅屋内的霉味,霸道地充斥了整个空间。
一个穿着灰色杂役服饰、身形佝偻的老妪,端着一个粗糙的陶碗,颤巍巍地走了进来。她面容枯槁,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里没有丝毫属于活人的神采,只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和死寂。她是绝情谷最低等的杂役,如同会走路的工具,没有名字,只有编号。
老妪径直走到茅屋中央,无视了地上那道深深刻入泥土的剑痕,更无视了剑痕以北如同冰雕般的苏晚晴。她只是机械地、沉默地将手中那个冒着腾腾热气的陶碗,稳稳地放在了……那道剑痕的边缘!
位置,与昨夜林轩放置食物的位置,几乎分毫不差!
做完这一切,老妪没有任何停留,也没有看任何人一眼,如同完成了一个设定好的指令,转身,迈着蹒跚的步子,又颤巍巍地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外凛冽的寒气中。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个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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