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萧宏业那句 “朕心甚慰” 的余音,还在乾元殿的梁柱间绕梁不绝,司礼监掌印太监李德全便扯开了训练有素的嗓子,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像精准咬合的齿轮,稳稳推动着寿宴流程:
“诸皇子 —— 依序觐见 —— 为陛下贺寿 ——!”
唱喏声落,殿内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皇子序列。高踞龙椅的皇帝、分列两侧的百官宗室,眼神里各有盘算 —— 这既是寿宴流程,更是一场公开检阅,检阅的是皇子们的仪态、气度,还有那份藏在祝寿词里的 “孝心” 与野心。
按长幼尊卑,太子萧景渊第一个出列。他抬手抚平明黄太子朝服的褶皱,脸上的温和笑容拿捏得恰到好处,既雍容又不张扬。步履沉稳得像踩在量好的刻度上,行至御阶下,撩袍跪倒的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带着经年累月沉淀的本能优雅 —— 连膝盖触地的力道都分毫不差,既显恭谨,又不失储君体面。
“儿臣景渊,恭祝父皇万寿无疆,圣体康泰!愿我大曜国运昌隆,江山永固!” 他的声音清朗,祝寿词四平八稳,既尽了孝心,又暗合储君心系天下的身份,挑不出半分错处。
皇帝透过晃动的旒珠瞥了他一眼,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满意:“太子有心了,平身。”
“谢父皇!” 萧景渊再拜起身,退至一旁时,眼角余光不动声色地扫过百官,收获了一片暗自赞许的目光。
紧接着是二皇子萧景浩。他大步流星出列,蟒袍下摆带起一阵风,差点扫到身旁的宫灯。跪拜时动作豪放,膝盖砸在金砖上 “咚” 地一声,声音洪亮得像打雷:“儿臣景浩,祝父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愿父皇龙精虎猛,早日扫平北狄,扬我大曜国威!”
这话倒是贴合他武将做派,只是当着满朝文官的面,未免太过粗莽。皇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似是欣赏他的勇悍,又无奈他的缺心眼,只淡淡吐出两个字:“平身。”
萧景浩没听出语气里的平淡,兴冲冲起身,还得意地冲身后兄弟们扬了扬下巴,那模样仿佛已经打赢了北狄,等着父皇封赏。
三皇子萧景睿出列时,殿内气氛悄然一变。他步履从容,闲雅得像在自家花园散步,跪拜动作舒缓标准,透着股书香浸润的文雅。祝寿词更是别出心裁:“儿臣景睿,恭祝父皇松柏长青,日月同辉。窃闻‘仁者寿’,父皇以仁德治天下,泽被苍生,故而上天庇佑,定能福寿绵长,德泽万世。”
既引经据典显了学识,又把 “长寿” 和 “仁德治国” 绑在一起,马屁拍得不着痕迹。皇帝的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两息,语气温和了几分:“睿儿近来学问颇有进益,平身吧。”
“谢父皇夸赞。” 萧景睿恭谨再拜,起身时垂眸掩去眼底的得色,指尖却在袖中轻轻捻了捻 —— 这声夸赞,没白准备。
四、五、六皇子依次觐见,没掀起什么波澜。四皇子萧景瑜紧张得声音发颤,祝词念得磕磕绊绊;五皇子萧景泽带着文人清高,祝词堆砌辞藻,听得人有些乏味;六皇子萧景然依旧疏离,礼仪标准却毫无温度,像在完成一份不得不交的差事。
皇帝的反应也大同小异,都是例行公事般一句 “平身”,目光连停留都懒得多停留。
终于,轮到了队列末尾的萧辰。
“七皇子觐见 ——!”
李德全的唱喏声刚落,殿内出现了一瞬间的微妙凝滞。二皇子萧景浩和他的党羽立刻咧开嘴,眼底的讥讽都快溢出来了 —— 这个宫女所出的窝囊废,也敢上殿献丑?中立官员们投来好奇的目光,宗室里甚至有人悄悄交换了个 “等着看笑话” 的眼神。
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萧辰动了。
他没有像其他皇子那样急着出列,而是先微微吸了口气,气息平稳得像深潭静水。然后迈出第一步,不快,甚至有些缓慢,可每一步都踏得极稳,脚掌落在金砖上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分量 —— 仿佛不是踩在冰冷的砖石上,而是踩在自己的节奏里。
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前方三尺之地,不左顾右盼,也不瑟缩躲闪。那身略显宽大的陈旧皇子朝服,穿在他清瘦却挺直的身躯上,竟莫名褪去了往日的寒酸,多了几分洗尽铅华的质朴,还有一种让人说不透的沉静。
手中的旧锦缎包裹被他稳稳托着,姿态自然得仿佛那不是什么拿不出手的寿礼,而是稀世珍宝。
他就这么一步步走着,周围的讥诮、怜悯、好奇,仿佛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自成一方天地。这份反常的沉稳,和他以往懦弱畏缩的印象形成了巨大反差,让二皇子萧景浩脸上的笑容僵了僵 —— 这废物今天怎么不对劲?
三皇子萧景睿狭长的凤目微微眯起,目光紧锁萧辰的步伐。没有慌乱,没有卑微,甚至连一丝紧张都看不见,只有稳稳的节奏。他心中那丝早就埋下的疑虑再次冒头:这个七弟,是真的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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