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的喧嚣撞在蟠龙金柱上,弹回满殿的欢声笑语;丝竹管弦的悠扬缠绕着飞天彩绘,与舞姬旋转的裙裾共舞。金樽倾洒的琼浆泛着琥珀光,玉盘里的珍馐香气氤氲,织就出一幅帝国最高规格的盛世宴景。可这繁华之下,等级森严的礼仪如同无形的铁网,将每个人钉在既定的位置上 —— 而萧辰的位置,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凌辱。
他的席位,在皇子区域的最末端,贴紧大殿侧门的阴影里,像是被人随手丢弃的边角料。案几是陈年的酸枝木,漆色暗淡得发乌,边缘还磕掉了一小块,露出内里的木色,与前方太子那镶嵌螺钿、点缀宝石的华美案几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身下的蒲团塌陷得能摸到木底,坐久了尾椎骨硌得生疼,哪比得上兄长们那厚实柔软、绣着暗龙纹的坐垫?就连案上的餐具,看似与其他皇子规制相同,可玉箸的成色略逊一筹,瓷器的釉光也带着几分暗沉,透着股 “凑合用” 的敷衍 —— 仿佛他能出现在这里,已经是皇室格外开恩。
前方,诸位兄长的席位依次排开,风光无限:太子萧景渊独据一席,紧挨着御阶,案几宽阔得能摆下整套文房四宝,左右有东宫属官和内侍躬身侍候,递茶斟酒、更换热菜,无微不至。他端着酒杯与宰相等重臣谈笑风生,眉宇间的雍容华贵,衬得满殿荣光都向他汇聚,俨然是未来的帝王气象。二皇子萧景浩的席位仅次于太子,他嗓门洪亮得盖过丝竹声,正拉着一群武将勋贵推杯换盏,唾沫星子随着 “弓马骑射”“踏平北狄” 的豪言飞溅:“待开春,本王定要带着铁骑踏破北狄王庭!” 说着,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刮过末席的萧辰,那毫不掩饰的鄙夷,仿佛在说 “你这种废物,只配待在阴沟里”。三皇子萧景睿的席位与二皇子相对,他姿态优雅地执起玉杯,与身旁的文臣清流低声交谈,时而引经据典,时而颔首微笑,举手投足间都透着文人雅士的温润。他从不刻意看向末席,可萧辰能清晰感觉到,一道如同蛛丝般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缠绕着自己,冰冷、黏腻,带着审视与算计。四、五、六皇子的席位虽不及前三位显赫,却也在宴席核心区域,能与宗室勋贵、朝廷要员自如攀谈,唯有萧辰,被孤零零地抛在角落,像一幅被遗忘的背景画,连尘埃都比他更受关注。
这种边缘化,不止是视觉上的,更是实打实的孤立与轻慢。
传菜斟酒的宫娥太监,像是默认了 “末席无需上心” 的规矩。他们在前方席案间穿梭如飞,脸上堆着恭顺的笑,主动询问 “殿下需添酒吗”“这道菜合口味吗”;可到了萧辰这里,脚步立马放慢半拍,笑容变得僵硬敷衍,斟酒时壶嘴斜斜一倾,不管他杯中是否还有酒;上菜时随手一放,连菜名也懒得报;甚至有一次,萧辰抬手想添杯热茶,那宫女竟径直走过,直到他咳嗽一声,才如梦初醒般回头,脸上还带着 “忘了还有你” 的错愕。
更难堪的是方才 —— 一名小太监为他斟酒时,眼皮都没抬,大概是心思全在前方的权贵身上,酒壶嘴 “当啷” 一声撞在玉杯边缘,几滴酒液溅到案几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小太监吓得一哆嗦,慌忙用袖子去擦,声音比蚊子还小:“奴婢该死!殿下恕罪!”
萧辰心里暗笑:这手抖得,怕是把我当成了会吃人的恶鬼?还是觉得我连计较的资格都没有?
他面上却依旧平静,只是淡淡摆了摆手:“无妨,小心些便是。”
小太监如蒙大赦,躬身退下时,眼底那抹 “果然不会追究” 的松懈,像根细针,轻轻刺了萧辰一下。连最底层的宫人都知道,这位七皇子是无依无靠的软柿子,捏了也白捏。
来自席间的 “关注”,则更像钝刀子割肉。
几位依附于二皇子、三皇子的低阶官员,敬酒敬到皇子序列末尾,总会 “顺路” 停下,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打量萧辰,说些不痛不痒的客套话:“七殿下今日倒是精神,看来近来安养得不错?”—— 语气里的施舍意味,仿佛他能活着都是幸事。“这角落虽偏,倒也清静,殿下怕是不喜喧闹吧?”—— 实则是嘲讽他融不进核心圈子。“不知殿下平日都以何为乐?若是闷得慌,不如去偏殿歇歇?”—— 暗含 “你在这里碍眼” 的驱赶。
萧辰一律垂首应和,“托大人挂念”“清静甚好”“多谢大人关怀”,用最谦卑的姿态,满足他们那点可怜的优越感。他甚至能听到不远处宗室子弟压低的议论声,像苍蝇似的嗡嗡作响:“你看七皇子,孤零零坐在那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真是可怜。”“可怜?谁让他是宫女所出?能踏进乾元殿,已是天恩浩荡了!”“换做是我,早就称病不来了,何苦在这里自取其辱?”“听说他连自己母妃的牌位都没资格供奉,啧啧……”
这些话,一字不落钻进萧辰耳朵里,像细小的冰渣,顺着血脉往心里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