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加快脚步绕过回廊,值房外的景象让我心中一沉,人群围得水泄不通,议论声嘈杂如市井。
赵凌和年轻御史林润背靠着值房门,面红耳赤地与刘锦之一众对峙。
刘锦之今日显然有备而来,身后除了张崇、林晗,还多了两个平日少见的江西道御史。他们计划发动御史,再次联名弹劾我。
“李清风在扬州所为,岂是正人君子之道?”刘锦之声音尖锐,手中竟挥着一纸文书,“弹章有云:‘罗织罪名,堪比郅都;苛敛之酷,过于桑弘羊’,此等行径,与严嵩何异?”
好家伙,连弹章草稿都带来了。我眯起眼,看见那纸上密密麻麻皆是朱笔批注。
赵凌气得胡子直抖:“刘锦之,你休要血口喷人。李佥宪整顿积弊,充盈国用,所行皆有法度可依。尔等躲在京城空谈误国,有何资格指摘实干之臣?”
林润年轻气盛,直接顶回去:“有本事你们也去东南收三百万两银子回来,只会写些酸腐文章,朝廷养你们何用?”
“黄口小儿。”张崇跨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林润鼻尖,“这里轮得到你说话?赵大人,我敬你当年弹劾严嵩的风骨,怎的如今却甘为李清风鹰犬?”
“鹰犬”二字一出,赵凌眼睛瞬间红了。
“放屁!”赵凌一把推开张崇的手,“老子在云南吃瘴气、查边饷的时候,你们在哪儿?在京城写诗作赋,还是收冰敬炭敬?清风所为,对得起朝廷,对得起百姓!你们呢?”
林晗冷笑插话:“对得起百姓?扬州盐商固然可恶,但牵连数千伙计生计,岂是仁政?那些伙计何罪之有?”
“那任由盐商盘剥灶户、私通倭寇,就是仁政了?”林润反唇相讥,“林御史如此关心盐商伙计,莫非与扬州盐业有旧?”
这话戳中了痛处。林晗脸色一变:“你、你休要污蔑。”
“污蔑?”林润步步紧逼,“淮扬盐利,每年有多少流入京城,分润于何人,真要细算么,李大人断了某些人的孝敬,你们便在此狺狺狂吠,当别人不知?”
围观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的吸气声。几个原本看热闹的御史悄悄退后半步。
刘锦之见势不妙,尖声道:“放肆,无凭无据,竟敢污蔑朝廷命官!赵凌,你就是如此管教下属的?”
“老夫管教下属,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赵凌怒极,官袍袖子一甩。
不知是谁先推搡了一下。
刘锦之被赵凌袖风扫到,踉跄后退撞在张崇身上。张崇以为林润动手,挥拳就打。
林润年轻机敏,侧身避开,顺势还了一肘。赵凌见对方真动手打自己的后辈,也急了,上前拉扯。
场面瞬间失控。
好个“君子动口也动手”的督察院。拳脚往来,官袍翻飞,乌纱帽滚落在地。围观者众,劝架者寡——大部分同僚默契地退开几步,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圈子,看得津津有味。
毕竟,看平日引经据典、唾沫横飞的言官老爷们上演全武行,这机会可不多。
我悄无声息挤进人群。
刘锦之背对着我,正跳着脚骂赵凌“老匹夫”。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哎呀”一声向前扑去,手肘“无意间”重重顶在他右肋下方。
这一下,抵你三道弹章。 我心中默念。
“唔!”刘锦之痛呼一声,向前扑倒,手中那纸弹章飘落在地。
张崇见状分神来看。我“慌忙”去“扶”刘锦之,官靴“恰好”踩在张崇左脚上,碾了碾——扬州百姓的饭,你也配分?
“啊!我的脚!”张崇抱脚痛呼。
混乱中,我又“身不由己”被“撞”向林晗,肩膀“碰”地顶在他下巴上——让你再搬弄是非。
林晗捂着嘴,眼泪都出来了。
嘉靖某年冬,督察院第一届(非公开)格斗大赛,神秘选手李清风,凭借一套行云流水的“被动”连招,于乱军中深藏功与名。
就在这当口,我眼角余光瞥见人群外围,一位须发花白、平日极少言语的河南道御史陈德文,正静静站着。
他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恰好与我对视了一瞬,那双老眼里闪过一了然,随即又恢复如常。
他看见了,我心中一凛,这老头平时我可和他一向无冤无仇,但愿他别给我告状。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一声怒喝在都察院炸响。左都御史周延在几名书吏簇拥下,面色铁青地疾步而来。围观人群如潮水般分开。
周延看着眼前景象——气喘吁吁、官袍扯破、乌纱歪斜的几人,尤其是捂肋的刘锦之、抱脚的张崇、捂嘴的林晗,再看看只是发髻微乱、一脸“无辜”和“后怕”的我,以及气得满脸通红、被林润扶着的赵凌,气得手直哆嗦。
“此处是都察院,不是市井瓦舍!”周延声音发颤,目光如刀般扫过众人,尤其在刘锦之脸上停留片刻,“吵啊,打啊!让西苑的贵人看看,我督察院何等‘同心协力’!”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刘锦之等人面色一变,低下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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