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
“哐当!”
沉重的红木圆凳在墙壁上撞得粉碎,木屑四溅。
沈十六胸膛剧烈起伏,那双眼通红,血丝密布。
不是因为杀红了眼,是被顾长清那包该死的药粉熏的。
他指着顾长清,手指关节捏得咔咔作响,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太狼狈了。
堂堂锦衣卫指挥同知,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阎王,现在涕泗横流,喉咙里像是吞了一把烧红的刀片。
“你也配提请君入瓮?”沈十六的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
“老子差点就在那地道里变成了瓮里的王八!”
顾长清没接茬。
他正费劲地把自己挪到桌边,端起一杯冷透的残茶。
手有点抖。
刚才那一路狂奔,差点要了他这具书生身板的半条命。
凉茶入喉,像刀割一样疼,但也勉强压住了肺里翻江倒海的痒意。
“咳……咳咳……”
顾长清剧烈地咳着,本来就苍白的脸涨得青紫,眼角挂着生理性的泪水。
他这副随时要断气的样子,反倒让沈十六那股无处发泄的火气卡在了半空。
打不得,骂不得。
这书生刚才确实救了他的命。
哪怕用的手段下作。
“沈大人。”
顾长清缓过一口气,嗓音沙哑得厉害。
“消消气,伤肺。”
“你……”
“吱呀——”
房门被人蛮横地推开。
雷豹裹挟着一身寒气撞了进来。
他身上那件飞鱼服被利刃割开了好几道口子,左臂草草缠着渗血的布条。
这汉子本来想咧嘴调侃两句屋里两个“泪人儿”。
可一抬眼,看见地上的碎木头和沈十六那张要在吃人的脸,到了嘴边的浑话生生咽了回去。
他噗通一声单膝跪下。
“头儿。”
雷豹声音沉闷,带着疲惫。
“兄弟们都撤回来了,伤了三个,没人死。”
沈十六没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他。
雷豹顿了顿,硬着头皮继续汇报。
“但是……刚才点卯,我们在扬州城里布下的七个暗桩,全断了。”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
“全断了?”顾长清放下茶杯,轻声问了一句。
“就在我们闯范园的时候。”
雷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语气森寒。
“干干净净,一个活口没留。”
“连我们在码头卖馄饨的老张头,都被人抹了脖子,扔进了泔水桶。”
“现在,咱们在扬州城,就是瞎子,聋子。”
“除了这间屋子,外面全是范蠡的眼线。”
沈十六闭上了眼。
牙齿咬合的声音在寂静中清晰可闻。
被监视。
线索全断。
拼了命闯进去,只带回来一船破石头。
这趟差事,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羞辱。
范蠡那个老狐狸,还有那个妖道,此刻怕是正在摘星楼上,喝着美酒,嘲笑京城来的钦差是一条只会乱咬人的野狗。
“现在怎么办?”
沈十六猛地睁开眼,红肿的眼里满是戾气。
他在狭窄的屋子里来回踱步,靴底踩得地板吱呀作响。
“立刻写折子回京?让皇上派神机营来把扬州城轰平了?”
“还是说,让我沈十六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再去闯一次龙潭虎穴?”
吼出这些话的时候,沈十六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烧。
承认失败?
那是把锦衣卫的脸,把皇上的脸,扔在地上踩。
“那样,正好遂了他们的意。”
顾长清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
他语气平淡,好像在谈论明天的天气。
“严党正在朝堂上磨刀霍霍,就等着参你一本‘办事不力,激起民变’。”
“到时候,不用范蠡动手,你就得灰溜溜地滚回诏狱去。”
沈十六猛地停下脚步,转身逼视着顾长清。
“顾长清,你那脑子里如果还有点能用的东西,就别废话。”
“有屁快放。”
顾长清笑了笑。
扯动了嗓子,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
“既然他们觉得我们输了,成了瞎子、聋子。”
“那我们就演一出输了的戏,给他们看。”
沈十六眉头拧成了疙瘩:“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
顾长清抬起眼皮,那双眼睛里,透着一股子算计。
“明天一早,你要大张旗鼓地回范园。”
“备上厚礼。”
雷豹正在给自己包扎伤口,手一抖,布条差点勒进肉里。
他瞪大了牛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自投罗网?
这是嫌死得不够快?
顾长清没理会两人的惊愕,语速极快。
“去向范蠡‘赔罪’。”
“赔罪?”
沈十六被气笑了,笑声森冷,“让我给那个满身铜臭的奸商低头?”
“对,低头。”
顾长清盯着沈十六的眼睛,寸步不让。
“你要说,昨晚我们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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