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地龙烧得极旺,热气却驱不散那股寒意。
宇文昊将那份八百里加急的军报扔回御案,啪的一声,惊得旁边的老太监一哆嗦。
“宣府是京畿北大门,百人运粮队凭空消失。”
“若是敌军细作所为,京城岂不是成了没上锁的后院?”宇文昊背着手,在龙椅前来回踱步。
沈十六单膝跪地,甲胄相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臣愿往。”
“去是肯定要去的。”
宇文昊停下步子,侧头看向一旁站没站相的顾长清。
“顾爱卿,你说那是‘鬼兵借道’?”
顾长清揣着袖子,眼皮都没抬:“陛下,这世上鬼不可怕,借着鬼名头行事的人才可怕。”
“百人队连人带马几万斤肉,就算是鬼也得嚼上好半天,怎么可能凭空没影?”
“朕也不信。”
宇文昊坐回龙椅,“十六主查,你随行。”
“既然有人装神弄鬼,那就用你的格物之学,把那张鬼皮给朕扒下来。”
顾长清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陛下,臣身子骨弱,北边苦寒……”
“少跟朕讨价还价。”
“臣要带人。”顾长清瞬间改口,腰板挺直。
“十三司公输班,还得带上那一马车的勘察器具。”
“另外,既然是军务,锦衣卫的手伸过去容易被剁,臣斗胆,请尚方宝剑。”
宇文昊盯着他看了半晌,笑骂了一句:“你倒是会顺杆爬。”
他解下腰间佩剑,扔给沈十六:“拿着。”
“如朕亲临,先斩后奏。”
出了宫门,冷风一吹,顾长清缩了缩脖子。
沈十六捧着剑,手背上的青筋微凸。
他没看顾长清,只是低声说了一句:“张谦,是我爹当年的副将。”
顾长清刚要钻进马车的动作顿住。
“我知道。”
顾长清回头,看着沈十六那张紧绷的脸。
“当年的幸存者,如今在‘鬼兵’手里失踪。”
“这鬼找的不是粮草,是沈家的旧账。”
沈十六沉默,手指在剑鞘上摩挲。
“放心。”
顾长清拍了拍车辕,“只要是活人干的,我就能把他揪出来。”
“走了,回家收拾铺盖卷。”
……
出京那天,风雪极大。
官道上的积雪没过马蹄,车轮碾过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
顾长清裹着两层狐裘,怀里抱着暖手炉。缩在马车角落里像个发面团子。
对面坐着沈十六,只穿了一身飞鱼服。外面罩着黑色大氅,腰杆笔直,像杆枪。
“我说沈大人,你不冷?”顾长清吸溜着鼻涕,看着手里的一卷舆图。
“心静自然凉。”沈十六闭着眼。
“那是热的时候说的。”顾长清翻了个白眼,把舆图摊开在小几上。
“你看这儿,阎王愁隘口。两边是峭壁,中间一条独路。”
“百人队进去,只有进口脚印,没有出口脚印,中间还多了堵冰墙。”
沈十六睁开眼,目光落在地图上。
“若是雪崩,尸体会被埋在下面。”
“雷豹问过当时去找人的斥候,他们把雪挖地三尺,连根马毛都没看见。”
顾长清用炭笔在隘口的位置画了个圈。
“除非这百来号人长了翅膀飞了,或者……”他笔尖一顿,点了点地下。
“钻地?”沈十六皱眉。
“公输班正在后面那辆车里摆弄他的那些钻探工具。”
顾长清把手炉换了个手抱,“但这工程量太大,还得做到悄无声息,难。”
车窗外的风声呼啸,夹杂着远处乌鸦的叫声。越往北走,路边的景象越荒凉。
原本应当炊烟袅袅的村落,如今大半门户紧闭,残破的窗纸在风中扑腾。
偶尔见到几个路人,也是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惊惶。
车队在一个茶寮歇脚。
茶博士是个缺了条腿的老兵,端茶上来的手直抖。
“客官,再往北就是宣府了。”老兵压低嗓门,浑浊的眼珠子四处乱瞟。
“天黑前赶紧找地儿住下,千万别赶夜路。”
“为何?”雷豹啃着个硬面饼,含糊问道。
“阴兵过境啊!”老兵声音发颤。
“每逢双日夜里,那山谷里就有铁马金戈的声音,还有鬼火。”
“谁看了谁就得丢魂,这十里八乡的人跑了一半。剩下的那是没地儿去,只能等死。”
沈十六端着茶碗的手没动。
顾长清吹开浮沫,抿了一口劣质的碎茶:“看来这鬼兵还挺讲究,出勤还要看黄历。”
……
宣府镇,北门。
城墙高耸,刀枪林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一队骑兵早已等候多时。
为首一将,身披重甲,络腮胡子像钢针一样炸开。马鞭指着城门,大嗓门震得人耳膜生疼。
“末将宣府总兵周烈,恭迎钦差大人!”周烈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带起一片雪尘。
他走到马车前,目光在沈十六和顾长清身上打了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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