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渐歇,但明伦堂内的余温未退。
王希孟瘫在主位上,面色如土,额头的冷汗早已湿透了官帽的边缘。他张了张嘴,似乎想用官威再压一压,但喉咙里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半点声音。
逻辑的死结,他解不开。
孙志高更是面色惨白,他引以为傲的“圣人教诲”,在赵晏那句“问心无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脑子里那些死记硬背的经义,竟然凑不出一句能反击的话来。
胜负已分?
不,对于赵晏来说,这还不够。
击败对手只是手段,传播思想才是目的。他要借着这个万众瞩目的机会,彻底粉碎压在寒门学子心头那座“万般皆下品”的大山。
赵晏缓缓转过身,不再去看那一脸败相的王希孟和孙志高。他的目光,投向了台下那一双双充满了迷茫、震撼与渴望的眼睛。
他走到讲台边,伸手拿起了王希孟刚才用来压人的那本《周礼·考工记》。
这本书被无数读书人视为“末流”的典籍,此刻在赵晏手中,却仿佛有着千钧之重。
“诸位同窗。”
赵晏的声音平缓了下来,少了几分刚才的咄咄逼人,多了几分循循善诱的温厚,仿佛是在听竹小院里与好友闲谈。
“方才孙师兄说,《考工记》是匠人末技,君子不当学。王大人也暗示,此书难登大雅之堂。”
赵晏轻轻抚摸着书脊,目光深邃:
“但学生以为,此言大谬。”
“《考工记》开篇第一句便言:‘天有时,地有气,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后可以为良。’”
赵晏抬起头,目光扫过全场:
“何为天时?何为地气?那是自然之道!何为材美?何为工巧?那是人之能动!将天地之自然与人之智慧完美融合,方能造出利国利民之器。这哪里是末技?这分明是‘天人合一’的大道!”
台下,许多学子闻言一怔。他们以前读这书,只觉得枯燥乏味,全是些尺寸规制,从未想过竟还有这层深意。
赵晏继续说道:
“我赵家制墨,世人只道是商贾逐利。但在我眼中,制墨亦是修道。”
他伸出自己的双手,那上面还残留着些许常年制墨留下的淡淡痕迹。
“选松烟,需察‘天时’,非冬日伐松不可得其清冽;和胶漆,需辨‘地气’,非鹿角之胶不可得其坚韧。至于捶打、塑形,更需‘材美工巧’,万杵之后,方能得那一锭墨香。”
“这一锭墨,不仅是商品,更是匠人与天地对话的结晶。它能让文人挥毫泼墨,能让圣贤文章传之后世。试问,若无这‘匠人末技’,诸位手中的锦绣文章,该以此何物来承载?!”
陆文渊在旁边,听得热泪盈眶。他想起了自己在灯下画图样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那些曾让他感到自卑的时刻。原来,那不是耻辱,那是“道”!
“再看此书中言:‘审曲面势,以饬五材,以辨民器。’”
赵晏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睿智:
“何为‘审曲面势’?那是审时度势的智慧!木有曲直,地有高低,匠人需顺势而为,方能成器。治国理政,岂非也是如此?”
“若是为官者不懂‘审曲面势’,只知死守教条,那是庸官!若是读书人不懂‘材美工巧’,只知空谈心性,那是腐儒!”
他猛地指向孙志高,目光如炬:
“孙师兄,你只知‘君子不器’,却不知这四个字的真意!”
“君子不器,非是指君子不能做器皿,而是指君子不应像器皿一样,只有单一的用途,只能固守一隅!”
“真正的君子,当如水,随方就圆,无所不通!既能坐而论道,亦能起而行之!既能挥毫安天下,亦能俯身济苍生!”
“工匠精神,并非末流,而是一种追求极致、务实求真的‘诚’!是一种经世致用、利国利民的‘道’!”
赵晏站在高台边缘,身后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辉。
他看着台下那些出身寒微、家中世代为工为农的学子,大声疾呼:
“制墨以传文,制器以利民,商通有无以富国!”
“我等读书人,若能以圣贤之学,结合百工之技,富家强国,何罪之有?!”
“若能让天下百姓衣食无忧,若能让大周江山固若金汤,即便满身铜臭,即便手生老茧,那也是……无上荣光!!”
轰——!
这一番话,如同一场精神的风暴,彻底席卷了整个明伦堂。
它不仅击碎了孙志高等人虚伪的道德面具,更击碎了千百年来压在无数读书人心头的“职业歧视”。
原来,劳动并不丢人。
原来,实业亦可兴邦。
台下,先是一片死寂,紧接着,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压抑的抽泣。
是一个穿着补丁长衫的寒门学子。
他家里是做木匠的,他以前总觉得父亲卑微,以此为耻。可今天,赵晏告诉他,那是“道”,那是“荣光”!
“说得好!!”
前排,一直沉默听着的周元,猛地站起身来。
他并未像往常那样摇着折扇,而是双手用力鼓掌,那双一向淡然的眼睛里,此刻也燃烧着激动的火焰。
“宰辅之量!这才是真正的宰辅之量!”周元大声赞叹,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赵案首之言,振聋发聩!经世致用,方为真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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