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白鹿书院的钟声悠然响起,惊落了枝头几片残雪。
虽然昨日“听竹小院”的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但那是私底下的事。
到了课业时间,所有学子还是得乖乖穿上儒衫,带上书本,前往“讲经堂”听课。
今日的讲经堂,气氛显得格外诡异。
往常,学子们大多是三五成群,讨论着诗词歌赋或是最新的时文。
可今天,大伙儿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往第一排靠左的那个位置瞟。
那里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慕容飞,脸上的巴掌印还没消退,只能用厚厚的粉遮着,看起来像个唱戏的白脸奸臣。
另一个,自然就是那位新来的“贵人”——魏子轩。
魏子轩今日换了一身更加宽大的紫袍,似乎是为了掩饰身上某些部位的伤势。他坐姿僵硬,屁股底下垫了两个厚厚的软垫,即便如此,每一次挪动身体,他的嘴角都会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更让人侧目的是,他今日身上的香味浓得有些呛人。
那是为了掩盖昨日在茅房沾染的“心魔”,他特意让人用名贵的西域苏合香把自己从头到脚熏了三遍。
此刻,这股浓烈的香气在封闭的讲经堂内弥漫开来,熏得周围的学子纷纷皱眉掩鼻,却又碍于他的家世不敢明说。
“这味道……比茅房也好不到哪去。”后排,牛大力小声嘀咕了一句,引得周围几个寒门学子低声偷笑。
魏子轩耳朵尖,听到了动静,猛地回头,那双吊梢眼里射出怨毒的光芒,死死地瞪了牛大力一眼。
“肃静!”
随着一声威严的咳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夫子夹着书本走了进来。
此人名为顾严,字守正,是书院里资历最老的讲席之一。他治学严谨,最为推崇古礼,平日里不苟言笑,是个出了名的“老古板”。
顾夫子走上讲台,目光扫视全场,最后在那香气袭人的魏子轩身上停留了片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但终究没有说什么。
“今日,我们讲《论语·里仁》。”
顾夫子展开书卷,声音苍老而洪亮:“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
他顿了顿,看向台下众学子:“此章乃是圣人论述‘义利之辨’的核心。尔等,作何解?”
这题目,乃是科举常考的经典。
平日里,这种时候大多是几个才思敏捷的学子起身作答,中规中矩地阐述一番“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道理。
但今天,顾夫子的话音刚落,一个身影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
正是魏子轩。
他站起来的动作有些怪异,似乎腿脚不太灵便,但他强撑着一口气,挺直了腰杆,下巴高高抬起,摆出一副孤傲绝尘的姿态。
“夫子,学生有解!”魏子轩声音尖细,带着一股子急于表现的亢奋。
顾夫子看他是新来的,又是名门之后,便点了点头:“魏子轩,你且说来。”
魏子轩深吸一口气,目光并未看向夫子,而是越过众人,充满挑衅地落在了坐在另一侧窗边的赵晏身上。
“学生以为,圣人此言,虽承认了富贵乃人之所欲,但更强调的是‘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魏子轩猛地一甩衣袖,声色俱厉:“如今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许多读书人,早已忘了圣人的教诲,忘记了‘君子谋道不谋食’的古训!”
“他们嘴上说着圣贤书,心里想的却是孔方兄!为了区区蝇头小利,不惜自降身价,与商贾贩夫走卒为伍,行那奇技淫巧之事,满身铜臭,简直是有辱斯文!”
此言一出,讲经堂内顿时一片哗然。
傻子都听得出来,这是在指桑骂槐,针对的就是赵晏和青云坊。
顾夫子眉头紧锁,但并未打断。在他这个老古板看来,读书人经商确实有些不体面,魏子轩的话虽然尖锐,但也并非全无道理。
见夫子没有制止,魏子轩的气焰更盛了。
他拖着那条伤腿,竟然离开了座位,走到了过道中间,像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卫道士,大声疾呼:
“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何意?真正的君子,即便身处贫困,也能坚守节操,安贫乐道!而那些小人,一遇到贫穷,就会无所不为,甚至去经商逐利!”
他转过身,手指几乎要戳到赵晏的方向:
“可笑如今这书院之中,竟然有人公然宣扬什么‘实业兴邦’,把赚钱说成是‘道’!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商贾乃是四民之末,是逐利之徒,其心必贪,其行必诈!若让商贾之风侵蚀了书院这方净土,那我等读的还是圣贤书吗?那是生意经!”
魏子轩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仿佛要将昨日在听竹小院受的屈辱,全部通过这番慷慨陈词发泄出来。
“更有甚者!”魏子轩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抛出了那个最具杀伤力的观点,“学生听闻,前朝有律,商贾之子不得入仕!为何?因为商贾之家,唯利是图,毫无家国情怀。这样的人若是当了官,只会是个贪官、污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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