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的这个初夏,空气里全是湿哒哒的霉味,像是旧书堆里发酵的气息。
自打“兰亭文会”的消息传出去,这原本只有几千户人家的小地方,硬是被全江南的读书人给塞满了。
客栈爆满,就连城外的破庙里都住着好几个自诩怀才不遇的秀才,夜里跟耗子抢稻草睡。
大家伙儿来这儿,可不全是图曲水流觞的风雅。
都是来看戏的。
看咱们那位手握尚方剑、刚刚在泉州杀得人头滚滚的顾真修,是怎么被这江南百年沉淀下来的“唾沫星子”给淹死的。
绍兴驿馆。
这就显出寒酸来了。
士绅大老爷们住的是私家园林“听涛水榭”,锦衣玉食,还有歌姬唱曲儿。
咱们这位大明国师,却只能住在这年久失修的官家驿馆,连窗户纸都是半新不旧糊上去的。
“真是一帮讲究人啊。”
顾铮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盘着从泉州顺来的两颗夜明珠,脸上没什么表情,“戚继光,你说这茶里,会不会给我下了泻药?”
戚继光腰里挂着刀,正站在窗边,手里举着【夜视仪】往外看,闻言冷哼一声:
“他们不敢。
这茶是冯保刚才去隔壁大嫂家井里现打的水。”
“真人。”
冯保跟个幽灵似的飘进来,脸色发青,“来了。三条老鳄鱼。”
不用他说,顾铮也听见了外头特有的不紧不慢的官靴踩地声。
门口,三位身穿茧绸道袍、发须皆白的老者,不用人通报,自顾自地跨进了门槛。
为首的钱谦益,前礼部的大佬,江南清流的活祖宗。
左边是前帝师李默,右边是绍兴巨富王家族长。
这三人加起来,就是大半个江南的脸面。
“老朽等,给真人请安。”
三人也没跪,就是微微一拱手,腰板挺得比门口的拴马桩还直。
钱谦益的眼神,不像是看国师,倒像是看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猴子。
“坐。”顾铮也没起身,指了指旁边两条没软垫的板凳。
钱谦益也没嫌弃,拂了拂袖子坐下,开门见山:
“真人远道而来,这驿馆简陋,实在是有失国师身份。
老朽在镜心亭备了薄酒,那才是咱们读书人该去的地方。”
“咱们还是在这儿说吧。”
顾铮似笑非笑,“那边太干净,贫道怕身上带的血气冲撞了各位的文曲星。”
李默在旁边哼了一声,接过话茬:“真人若是知道文曲星,便不该这般胡闹。
这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
呵,简直是把士人的脸面往泥地里踩!”
“真人!”
王族长把手里拐杖重重一顿,“只要真人收回这道乱命。
老朽可以做主,江南十六府的士绅,愿凑三百万两香火钱,供真人回京修那万寿宫。
真人只要拿着钱走人,大家面上都好看。
如何?”
顾铮手里的夜明珠不转了。
他抬起头,目光在三张老脸上扫了一圈。
“三百万两?啧啧啧。”
顾铮咂吧着嘴,“好大的手笔。看来诸位家里,不缺钱啊。”
钱谦益抚须一笑,透着一股子掌控全局的自信:
“江南虽贫,但咱们这些读圣贤书的,凑一凑,总能凑出来的。”
“是啊,凑一凑。”
顾铮突然身体前倾,笑脸变得极其灿烂,灿烂得有点瘆人,“可是老王八……啊不,老大人,这账不是这么算的。”
“陛下说了,民是水,君是舟。
可你们呢?
你们就是趴在这水里的蚂蟥。
平日里吸着水里的养分,吃得肚滚腰圆。
现在船都要翻了,让你们吐两口血出来补船,你们就要跳脚?”
“三百万两?”
顾铮伸出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这是打发叫花子呢?”
“贫道在泉州杀一个林远图就抄出来五百多万两。
你们这江南十六府加起来,就这点碎银子?”
“你——!!”
李默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有辱斯文!简直是有辱斯文!
我等好意相劝,你这妖道竟然还要杀鸡取卵?”
钱谦益脸色骤变,也不装了,站起身,那股子官威铺天盖地压过来:
“好!好得很!”
“既如此,明日镜心亭,真人就莫要怪咱们不懂待客之道了。”
钱谦益走到门口,脚步一顿,头也不回地甩下一句威胁:
“真人法力高强,但要知道,这笔杆子,比刀子还要利。
明日若不能辩过天下士子……
咱们这江南的商铺可都要关门了,这学堂也要停课了。
到时候民变一起,不知道真人那把剑,能杀得了多少百姓?”
说完,三人拂袖而去。
屋里安静了下来。
戚继光“哐”的一声把刀拔出来半截:
“真人,这帮老东西在找死。
居然拿罢市来威胁朝廷?
这是造反!”
顾铮没理他,而是闭上眼。
脑海里,系统投送的画面清晰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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