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城,严府。
“啪!”
这一声脆响,比当日杭州府大堂上那一巴掌还要响亮。
号称“小阁老”、足以俯瞰大明官场的严世蕃,一把将手里价值连城的宋代定窑茶盏摔了个粉碎。
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跪在两边的侍女大气都不敢出,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砖缝里。
“好大的狗胆!好一个‘圣旨写错了’!”
严世蕃独眼中凶光毕露,胖大的身躯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顾铮算个什么东西?
一个只会装神弄鬼的杂毛老道,敢烧圣旨?
敢扣押朝廷命官?
他这是在打我严家的脸,是在这北京城头上拉屎!”
大厅下首,一群身穿绯袍的大员一个个噤若寒蝉。
平日里他们也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主儿,可今儿个,谁都知道,天被捅漏了。
“阁老,”刑部左侍郎大着胆子往前蹭了一步,“那吴有得也是个废物,连个道士都镇不住。
不过这也未必是坏事,顾铮此举乃是大不敬,是造反!
只要咱们以此为由,请陛下降旨……”
“造反?”
严世蕃冷笑一声,那笑声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你当那道士是傻子?
他刚烧了圣旨,后脚那封‘绝密奏疏’就递到了西苑。
你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没人敢接茬。
严世蕃一脚踹翻面前的梨花木太师椅:“那王八蛋写了一封血书!
说他之所以敢打钦差,是因为钦差想私吞他给陛下准备的八百万两‘修仙钱’!
还附上了一本不知从哪搞来的账册,上面全是咱严家‘通倭’的分账记录!”
“虽然那是假的!是捏造的!
但这世上最怕的就是‘假的也能当真的听’!”
西苑,精舍。
这里的檀香味比以往更重了几分,还夹杂着一股令人心安的铜臭味。
嘉靖皇帝并没有像严党期待的那样雷霆大怒。
相反,这位二十多年不上朝的道君皇帝,此刻正半倚在龙榻上,手里拿着两个物件。
左手,是黄锦带回来的那颗流光溢彩的“定海珠”。
右手,是顾铮那封言辞恳切、字字句句都在哭诉“臣心里苦,臣在替陛下守钱袋子,严家却想把臣这个管家打死”的密折。
“黄大伴。”
嘉靖帝闭着眼,手指轻轻敲打着膝盖,“你说,朕这江山,到底是谁的江山?”
黄锦弓着身子,汗顺着脑门往下淌,这话是送命题,但他不敢不答:
“回万岁爷,江山自然是皇上的,这天底下的草木砖石,都姓朱。”
“是啊,都姓朱。”
嘉靖帝睁开眼,眼神深邃得像是一潭寒水,“可顾铮给朕看的账本上,朕怎么觉得这江南半壁,都改姓严了呢?”
严嵩虽然老迈,但他毕竟还在。
严世蕃虽然跋扈,但他毕竟是严嵩的儿子。
这平衡,嘉靖玩了一辈子。
但现在,那个在杭州呼风唤雨的道士,用八百万两银子和一本假账,狠狠地在天平这一头压上了一块巨石。
嘉靖要的不是杀严家,他要的是敲打。
他要让这条老狗知道,谁才是喂肉的主人。
“拟旨。”
嘉靖的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不用刑部去拿人了。
宣玄明真人顾铮,带上‘通倭’的证据,即刻进京。
朕倒要看看,这两个神仙打架,最后是谁能把这东南的天给朕补上。”
……
杭州,码头。
江风猎猎,几只不知死活的水鸟在桅杆上停着。
这艘船不大,就是一艘普通的漕运客船,没什么华丽的装饰,混在千百艘北上的商船里毫不起眼。
没有送行的百姓。
因为没人知道这位“雷公爷”要走了。
顾铮没让大家送。
英雄总是来去如风,哭哭啼啼那叫言情剧,不是他拿的爽文剧本。
“都记住了?”
船舱里,顾铮换了一身青布直裰,手里端着茶,看着面前两个像是门神一样杵着的男人。
“放心吧真人。”
戚继光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军队的事儿俺管着。
只要这杆大旗不倒,哪怕是兵部尚书来了,也别想往神机营里塞一个吃空饷的混账!”
“不是管着,是藏着。”
顾铮放下茶杯,“咱们刚发了大财,得低调。
平时别总亮大炮,没事就去海上拉练。
严家人在明处,你们在暗处。
谁要是敢在杭州搞事情……”
顾铮看了一眼角落里始终沉默的海瑞。
“刚峰兄,按察使的大印我给你留下了。
这把刀,得见血。”
海瑞抬起头,以刚正闻名的脸上此刻满是凝重。
他对着顾铮深深一揖:
“国师只管放心去。
京城路险,这边若是乱了一分,海瑞提头来见。”
“要你的头干嘛?硬邦邦的你自己留着吧。”
顾铮笑了,摆摆手,“行了,都回吧。
我去京城逛逛,也许还能给咱们的皇帝陛下再求几颗‘长生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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