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舟山,不像往年那般泛着霉味,今儿个连海风里都透着一股令人迷醉的铜臭气。
双屿港最大的溶洞库房,“鬼门窟”。
平日里这里是海盗们的禁地,说是住了吃人的海妖,这会儿门口却点了十几把巨大的鲸油火把,把洞里照得跟正午的日头底下似的。
“嘶——”
一阵整齐划一的抽冷气声。
声音不大,但胜在整齐,愣是把洞顶几只蝙蝠吓得掉进了人堆里。
海瑞手里拿着本特制的硬壳账簿,平时哪怕面对尚方宝剑都不带哆嗦的手,这会儿却像是得了羊癫疯,抖得连墨汁都甩出去了好几点。
“疯了……这就是个疯子……”
海瑞喃喃自语,他盯着面前那一堵墙。
不是石头墙。
是用金砖砌的墙。
金灿灿、沉甸甸、每一块都刻着不知是南洋哪国文字的狗头金,被那个挨千刀的林凤就像码柴火一样,随随便便地码在了这溶洞最干燥的地方。
旁边还有用银元宝堆成的小山,大概是嫌这银子贱,竟然被拿来当了垫脚石。
“这就吓着了?”
顾铮坐在一把从海盗窝里搬出来的虎皮交椅上,手里拿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粉红珍珠,正对着火把看成色,“要是把这点出息带回南京,咱们以后的大买卖可没法干。”
“国师!这……这是民脂民膏啊!这是朝廷……”
“停。”
顾铮把珍珠往空中一抛,五百两银子听个响,“这上面写大明的名字了吗?
这上面刻着林凤那个反贼的贱名。
如今咱们缴了,这就是‘玄天卫’的战利品。”
汪直这会儿跟在旁边,老脸都笑开了花,那是真的像朵老雏菊。
“国师说得是!海大人,咱还没看后面那几个洞呢!”
汪直领着路,语气里透着股子亢奋,“这林凤是个会过日子的。
金银那是死的,后面这几洞才是活的!
您瞅瞅这火药!那是正宗佛郎机人的‘颗粒火药’!
哪怕在海上放了一年,捻一点就着,还不冒烟!
这里起码有三千桶!”
顾铮闻言,眉毛挑了一下。
他站起身,大袖飘飘地往里走。
硫磺味,硝石味,那是一股只有行家才懂的香味。
除了火药,最里面的洞库里,整整齐齐摆着一百多门还没开封的各式火炮,有的连上面的一层防锈油都没擦。
还有几千杆虽说是旧款但依旧好用的鸟铳。
粮食,更是多得快要把这山给撑爆了,那是从江南、从两广偷偷运出来的上好精米!
“汪直。”
顾铮摸着一门冰冷的红衣大炮,眼神里没半点温度,“林凤不过是个在海上漂的匪。
这些违禁的东西,特别是这些还没捂热乎的军火,绝不是他在海上捡的。”
“他也没那个本事在东海自己造。”
顾铮转过身,看向被五花大绑扔在角落里,已经被折腾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林凤。
“把他弄醒。”
一桶冰凉的海水,“哗啦”泼了上去。
林凤哼哼了两声,艰难地睁开眼。
看到那一库房的宝贝此刻都成了别人的嫁衣,他眼里那点光彻底灭了。
“我不说……说了也是死,不如让这秘密跟我下地狱……”
林凤还在嘴硬,牙齿里都是血。
“有骨气。”
顾铮笑了笑,从宽大的袖袍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
不是什么毒药,也不是刑具。
而是价值五千点信仰值的【真言丹】。
说是丹药,其实就是一团高浓度的精神致幻剂,就算是特务受过训练也得乖乖变成话唠。
“给林大当家尝尝这‘仙丹’。”
玄天卫早就麻利地捏开林凤的下巴,顾铮把散发着奇异甜香的丹药弹了进去。
“咕咚。”
入喉即化。
三个呼吸的时间。
刚才还满眼怨毒的林凤,眼神突然变得涣散,瞳孔放大,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嘴角甚至挂上了一丝傻笑,像是看到了他太奶。
“说说吧。”
顾铮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蛊惑,“这么好的火药,这么多的精米,谁卖给你的?”
林凤嘿嘿一笑,嘴巴像是漏了风的墙:
“买的……都是买的……”
“跟谁买的?”
“陈公公……他是司礼监的大人物……他派那个叫‘顺子’的小太监每个月来一次……”
“嘶——!”
这回抽凉气的不是海瑞,是汪直和旁边的戚继光。
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
那个在皇上面前号称“二号首辅”的大珰!
“这怎么可能?!”
海瑞手里的账本啪嗒掉在地上,他眼珠子通红,“那是天子家奴!他怎敢通倭?
他怎敢把大明的火药卖给倭寇来杀大明的人?!”
“为什么不敢?”
顾铮神色淡然,仿佛早就在意料之中,“林凤手里有他在宫里买不到的南洋珍珠,有比国库还多的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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