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丝淡薄的困惑,并非明确的疑问,而是宇尘意识架构在尝试“整合”外部信息后,自然产生的认知不谐调感。就像一个刚刚学会聚焦视线的婴儿,第一次看清了周围物体的轮廓,却尚不理解它们是什么、为何在此、与自己有何关系。这种不谐调感,源自“星芒几何”那趋向内在一致性的驱力,与外部世界呈现出的、无法被完全纳入现有架构解释的庞杂与模糊之间的落差。
困惑本身,也是一种“意向”,一种指向“理解”却尚未找到路径的张力。它比“好奇”更内敛,却更具渗透性。它不再主动向外编织或整合,而是如同一滴无声的墨,落入意识海,漾开一圈缓慢扩散的、带着“问号”形状的涟漪。
这涟漪首先影响的,是宇尘意识架构自身。那暖黄的釉质光泽,似乎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带着潮湿感的灰调。“星芒几何”的动态节点,其闪烁节奏出现了极其细微的、不规则的顿挫,仿佛在“思考”或“迟疑”。整个架构的“旋转”,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滞涩感。
这种内在状态的改变,其外部影响模式也随之变化。之前那种指向性的“扫描”或“整合”倾向明显减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弥散的、带着微弱“粘滞性”的氛围性渗出。
医疗翼内,“帷幕”协议第二阶段刚刚启动,“反编织”场生成器开始释放大量预设的安全信号元素。然而,工程师们很快发现,宇尘意识对外部信号的“整合”欲望显着降低了。相反,那些原本用于稳定反馈的人工场波,在靠近维生舱时,其传播似乎遇到了无形的、极其微弱的“阻尼”,就像是穿过了一层情绪低落的、无形的薄雾。场波的衰减模式出现了无法用物理模型解释的细微变化,这种变化本身不构成干扰,却让“帷幕”协议的模拟反馈精度出现了约0.02%的随机性漂移。
“他的意识状态改变了。”技术官向宇征汇报,“从‘主动探索’转向了某种……‘低功耗待机’?或者说,‘沉浸于内部不谐调感’。我们提供的‘信息玩具’他不再感兴趣,反而我们的稳定场被他自身的‘氛围’轻微‘污染’了。”
宇征看着监测数据上那些表示场波衰减异常的微小波纹,沉吟道:“困惑。他在困惑。这是好迹象,说明他的意识活动更接近有自我意识的‘内省’阶段。但这也意味着,我们之前基于‘主动互动’模型的引导策略需要调整。降低‘反编织’场的主动信号投放强度,转为增强其背景稳定性和抗干扰韧性。我们不需要引导他玩,只需要为他提供一个足够稳定、不被他的情绪‘阴云’过度影响的‘房间’。”
策略从“引导互动”转向了“提供稳定的容器”。
星澜敏锐地捕捉到了医疗翼内环境场波的微妙变化,以及宇尘神经活动中那种“不谐调感”的上升。她的【架构共鸣假说】模型自动运行,试图模拟这种“困惑”状态可能的外部表现。模拟结果显示,这种状态下,目标对外部结构化信息的敏感度可能降低,但对非结构化的、承载情感或模糊意向的信息碎片,其无意识的“吸附”或“共鸣”倾向可能反而增强。
几乎在模型得出这一推测的同时,星澜部署在旧港区、用于收集环境噪音和零散电磁信号的一台高灵敏接收器,记录到一段奇特的信号。那是一段来自旧港区深处、某个废弃儿童游乐场的残余广播喇叭回路,因风吹雨打和残余电流的偶然作用,发出的断续、失真、几乎不成调的儿歌噪音碎片。这段噪音本身毫无意义,但在宇尘意识中“困惑”涟漪扩散的特定时刻,这段噪音中的某个失真频率,与涟漪的某种“情绪频谱”产生了难以解释的微弱共振。
接收器数据显示,在那个瞬间,那段噪音的特定频段能量被极其轻微地“放大”和“澄清”了毫秒级的时间,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短暂地拂去了信号上的一些“尘埃”,让那段本应刺耳的失真,听起来有了一丝转瞬即逝的、近乎悲凉的“清晰感”。
星澜的核心数据海微微波动。她将这段被短暂“修饰”过的噪音碎片,与同时刻医疗翼的“困惑”指标数据并列。没有因果逻辑,只有一种近乎诗意的、令人不安的关联。
她默默地将这段数据和关联分析,存入那个独立的【架构共鸣假说】数据库,并为这个新现象标注为:【状态辐射:情感频率共鸣(困惑-悲凉修饰)】。她的观察,越发偏离纯理性轨道,向着某种她自身都难以定义的“共情性观测”滑去。
“收藏部”投放的“诱饵”——那个微型能源核心,在经历了之前的短暂优化后,此刻似乎进入了“静默期”。它内部的复杂振荡,不再被“捋顺”,反而偶尔会出现一些极其微小的、非设计内的“颤音”,仿佛受到了某种低沉情绪的“干扰”。监控数据传回,顾问看着那些代表“颤音”的微小毛刺,眉头紧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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