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务室的惊魂一夜后,林溪几乎没怎么合眼。
父亲笔记里那些关于神秘账户的潦草字迹,备份账目上刺眼的资金流向和高明远的签名,像烧红的烙铁,反复灼烫着她的神经。
她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圈住摊开的笔记本和几份打印出来的关键账目摘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家由王志强亲属担任法人的空壳公司——“金辉商贸”,像一个黑洞,吞噬着法治文化产业园项目的巨额资金。
钱去了哪里?最终又流向了何方?高明远在这中间扮演的,绝不仅仅是失察的角色。每一笔有他签名的异常支出,都像无声的控诉。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才在椅子上囫囵睡去。然而,不到两小时,刺耳的手机闹铃就将她拽回现实。
头痛欲裂,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她强撑着洗漱,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唯有那双眼睛,因为一夜的思索和愤怒,烧着两簇不肯熄灭的火焰。
刚踏进市检察院恢弘却略显冰冷的大门,一种异样的氛围就如潮水般无声地漫了过来。
往日里在走廊遇见,总会笑着打个招呼甚至闲聊几句的同事,今天却像是约好了似的。
有的在她走近时,目光瞬间粘在了手中的文件或手机屏幕上,仿佛那上面正上演着绝世好戏;有的则干脆在她视线扫过之前,就敏捷地一转身,拐进了旁边的办公室或茶水间,只留下一个匆忙的背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沉默,一种心照不宣的疏离。
林溪的脚步顿了一下,胸口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脊,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她知道,这是风暴来临前的寂静,是高明远无形的手,已经开始悄然拨动她周围空气的流向。
果然,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内线电话就尖锐地响了起来。是高明远秘书那公式化、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林检察官,高检请您现在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检察长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后,高明远正襟危坐于宽大的办公桌后。
窗外的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几道明暗相间的条纹,使得他惯常的儒雅温和此刻看起来有些模糊,甚至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冷硬。
他面前摊着一份文件,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沉闷的轻响。
“高检,您找我?”林溪的声音平静无波。
高明远抬起头,脸上瞬间堆砌起一种近乎完美的、带着长辈般关怀的惋惜表情。
“小林啊,来了。坐。”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温和得让人不适,“唉,一大早把你叫来,是有个情况,院里必须按规矩处理一下,希望你能理解。”
他拿起面前那份薄薄的文件,隔着桌子递过来。
林溪接过,标题赫然刺入眼帘:《关于林溪同志在“王某某挪用公款案”中工作失误的处理通报》。
内容措辞严厉,指她在审核一份关键证据链的补充材料时,“未能发现其中存在的明显逻辑矛盾与时间线错误”,“工作态度不够严谨细致”,“导致后续补充侦查工作方向出现一定偏差,造成了一定程度的时间延误和资源浪费”。
结论是:“经院党组研究决定,对林溪同志予以全院通报批评,扣除本季度全部绩效奖金,以示惩戒。”
“这份材料,是你负责审核签字的吧?”高明远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眼神锐利地盯着林溪,那温和的表象下,是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
“小林啊,你一直是院里的骨干,业务能力有目共睹。但这次……实在是不应该啊!一个如此明显的错误,怎么能让它从你眼皮底下溜过去呢?这影响多不好?对我们院的形象,对你自己,都是损失。”
他叹了口气,语气沉痛,仿佛真心实意地在为林溪痛心疾首,“我知道你最近……可能家里事情多,压力大?但工作是工作,个人的情绪和状态,不能带到工作里来,更不能成为工作失误的理由!尤其是我们检察工作,关乎法律尊严,关乎公平正义,容不得半点马虎!这次的处理,是按规定办事,也是给你提个醒,要时刻绷紧责任这根弦!”
林溪拿着那份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通报,指尖冰凉。那份所谓的“存在明显错误”的补充材料,她清晰地记得,当时她不仅反复核对过原始案卷,还特意标注了几处需要复核的疑点提交给了承办检察官。怎么会变成是她“未能发现”?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她抬起头,迎上高明远那双看似关切实则深不可测的眼睛。
愤怒在胸腔里冲撞,几乎要破喉而出。她想质问,想反驳,想撕开这虚伪的假面。但仅存的理智死死拉住了她。
不能冲动。
在这里,在这个精心编织的陷阱面前,任何情绪的爆发都只会授人以柄,坐实她“情绪不稳”、“工作状态不佳”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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