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头颅低垂,额头顶着冰冷的石板,那粗糙的触感和渗入骨髓的寒意,都比不上此刻心中的冰冷与绝望。喉咙里像是堵着滚烫的沙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和铁锈味。
“……你赢了。”声音嘶哑得几乎不像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叶里挤出来,“我说……”
于蓬山静立着,如同一尊灰色的石雕。
我闭着眼,开始讲述。从拿到档案袋后的不甘,到码头仓库外的“阴煞雷”,再到污水处理厂的推测,吴天罡的投诚与邪神像,津港新区的探查,与剑竹的周旋和反目,地蚓的恐怖,化工厂的疯狂爆炸,涵洞逃亡,跨海大桥的混乱,直至最后——阴神出窍,闯入鬼门。
我说得很慢,断断续续,刻意略去了所有关于刘瞎子的事情,从互相的试探中,我笃定于蓬山不知道刘瞎子的事情。于是我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仇恨和恐惧驱动、仗着一点运气和莫名雷法横冲直撞的莽夫,所有的行动都源于绝望下的本能挣扎和对真相的贪婪。
我描述了鬼门内那混乱的能量洪流、无尽的怨魂阴影、阴兵与未知邪物的厮杀……然后,重点落在了那最深处的景象。
“……红色的……像血一样的海,望不到边……”我声音颤抖,带着真实的、源自灵魂的战栗,“海里……有一座山,笔直地插着,看不到顶……很多……很多巨大的铁链,从海里伸出来,拴着山体,也拴着……海面下。”
“红色海面下的洞……很大,很旧。”我艰难地吞咽着,仿佛再次被那景象扼住咽喉,“更多更粗的铁链连着黑洞,我看不透,看一眼就头晕想吐……但里面……有东西……”
我猛地顿住,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惧。
“是什么?”于蓬山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极细微的急促。摩挲核桃的动作停了下来。
“……黑……全是黑的……”我眼神涣散,语无伦次,“但是……它在动……像是有无数个东西在里面搅……又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活物……”
我猛地抱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它发现我了!它在看我!然后……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就在海里了……”
我说完了。瘫在地上,如同被抽去了所有的骨头,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轻微颤抖。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笼罩了。
于蓬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灰色的独眼凝视着虚空,里面仿佛有无数星云在生灭、推演。我无法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情绪,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计算。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
“看来,无生道联合地师会、潜港、南洋吴家那帮疯子,折腾了这么多年,是真的摸到了一点‘门槛’。竟然真的让他们……污染并一定程度上,‘借用’了桃止山外围的法则。”
桃止山!他果然知道那个地方!他甚至直接点出了“污染”和“借用”!他知道的远比我想象的要多得多!
我的心狠狠一沉。
于蓬山微微侧头,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审视的意味更加浓烈:“你能看到这些,还能活着回来……你这至柔命格配雷法的路子,倒是比我想的更有趣些。”
我艰难地点头,脸上适时的露出残余的恐惧。
“有意思。”于蓬山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种看到实验出现意外变量的探究欲。不等我细想,于蓬山似乎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失去了继续交谈的兴趣。他缓缓转过身,向着门口走去。
于蓬山的声音平淡地传来。“老实待着。会有人来给你治伤。伤好之后,去接手十方堂在天津的产业。”
话音落下,房门无声滑开,又在他身后无声合拢。
囚室内再次只剩下我一人,还有那永不间断的、冰冷的“滴答”声。
我瘫在冰冷的石板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于蓬山最后那句话,像是赦免,又像是另一道更加沉重无形的枷锁。
他信了。至少信了大部分。他用海河的产业,买断了我这次“冒死”换来的情报,也买断了我接下来可能的“安分”。
但我心里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像是在心脏被钉入了一颗钉子,连呼吸都跟着痛。
不知又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天,或许是两天。那扇冰冷的铁门再次无声滑开。
这次进来的不再是于蓬山,而是两个穿着素净白衣、面无表情的年轻道人。他们一言不发,动作却异常利落,解开了我手脚上那冰冷沉重的镣铐。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将我扶起。其中一人取出一个古朴的玉瓶,倒出几粒散发着奇异清香的碧色丹丸,示意我服下。另一人则双手虚按在我后背,一股温润平和的力量缓缓渡入我几乎枯竭撕裂的经脉。
凌云观果然卧虎藏龙,这种手法我在大学选修课上听到过,是罕见的气功治疗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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