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最后一个句号稳稳落下,唐建科并没有立刻感到如释重负的狂喜,反而是一种极致的虚脱感率先席卷而来。就像是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终于抵达终点的那一刻,首先感受到的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沉重与酸软。他背靠着坚硬的椅背,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刚才倾注在稿纸上的最后一个笔画抽干了。眼皮沉重得像坠了铅,每一次眨动都需要耗费莫大的决心;手腕处传来清晰的酸痛,提醒着他这一夜近乎疯狂的书写强度;大脑因为长时间的超负荷运转,此刻陷入一种混杂着疲惫的空白与满足的嗡鸣之中。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面前那摞厚厚的、写满了字的稿纸上。办公室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宣告新的一天开始的零星鸟鸣。晨曦微光透过窗户,温柔地洒在桌面上,给那些凌乱铺陈的稿纸边缘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光晕。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坐直身体,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开始在胸中涌动,逐渐驱散了那股极致的疲惫。那不是简单的高兴,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混合了巨大付出后的安心、挑战成功后的自豪以及目睹“作品”诞生的平静喜悦。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虔诚的态度,将散落在桌上的稿纸一页一页地整理起来,按照顺序码放整齐。手指拂过那些或工整、或潦草、布满修改痕迹的字迹,仿佛能感受到过去十几个小时里,那些激烈碰撞的思想、那些字斟句酌的推敲、那些灵光乍现的瞬间,都凝固在了这墨迹之中。
这不仅仅是一份任务,这是他调动了入职以来全部所学、所感、所思,融合了赵建国的悉心指点、自身对青峰县情的理解剖析,乃至在困境中挣扎突破后获得的宝贵灵感,最终凝结而成的结晶。它承载着他的汗水,他的焦虑,他的坚持,以及最终突破瓶颈后的畅快。称之为“心血之作”,毫不为过。
他并没有立刻去休息,尽管身体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需要睡眠。相反,一种强烈的、想要重新审视这份“作品”的冲动支配了他。他拿起整理好的初稿,从第一页开始,逐字逐句地重新阅读起来。这一次,他不是在创作,而是在检阅,以一个更冷静、更挑剔的旁观者视角。
晨光越来越亮,办公室内的景物变得清晰。唐建科泡了一杯浓茶,藉由茶碱的刺激强打起精神,全身心地投入了校对和打磨的工作中。他不仅要检查有无错别字、标点误用、语句不通顺这些基础错误,更要审视整体的逻辑结构是否严谨,论点与论据是否支撑有力,案例引用是否恰当准确,语言表达是否符合政府工作报告的庄重、精准、有力的要求,同时又是否能兼具一定的感染力和说服力。
他时而点头,对某个自己巧妙构思的过渡段表示满意;时而停顿,用笔在某处划上一道线,在旁边写下更优化的措辞;时而蹙眉,对某个数据的准确性再次进行核实,翻找旁边的参考资料进行确认。这个过程,同样需要高度的专注和耐心,是对心力的又一次考验。但他乐在其中,就像一个雕刻家在完成大体造型后,对细节进行最后的精修细琢,力求完美。
例如,在写到农机厂案例时,他原本的表述是“取得了较好效果”。他觉得“较好”这个词力度不够,略显平淡,反复斟酌后,改为了“取得了显着成效,探索出了一条行之有效的转型路径”,气势立刻不同。在论述政府服务部分,他将“要提高服务意识”这种泛泛之谈,具体化为“要建立‘企有所呼、我有所应’的快速响应机制,打造‘无事不扰、有求必应’的营商环境”,这样更具象,也更有温度。
他尤其注重开头和结尾的打磨。开篇点题,要快速抓住听众的注意力,清晰阐明报告的主旨和重大意义;结尾部分,则要具有号召力和鼓舞性,能够凝聚共识,激发干劲。他反复诵读,调整语序和重音,确保其朗朗上口,富有节奏感。
时间在专注的修改中悄然流逝。当他认为已经尽可能做到了当前能力范围内的最好,再也挑不出明显毛病时,窗外已是天光大亮,县委大院开始恢复了白日的喧嚣,走廊里传来了同事们熟悉的脚步声和问候声。
唐建科深吸一口气,将最终修改好的稿纸再次整齐地摞好,用一个大号公文夹仔细地夹好。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僵硬的身体,走到窗边。阳光有些刺眼,但他没有避开,而是迎着光亮,让温暖的阳光照在脸上,驱散了些许熬夜带来的苍白和憔悴。
尽管身体疲惫不堪,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明亮,充满了光彩。那是一种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并最终完成目标后,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与满足。这份报告,无论最终得到怎样的评价,他都可以问心无愧地说,他已经倾尽了全力,毫无保留。它代表了他现阶段对工作的最高理解、最高投入和最高水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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