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屑塞进搪瓷杯底,杯壁忽然烫得我掌心发麻。这杯子救过我的命,也藏着我最大的秘密——它会在逃荒路上,突然在我脑子里画地图。
庆祝逃脱的夜风闻起来是铁锈的腥味。
邬世强夺过我手里的木棍,折断,一半塞回我手里,另一半尖端抵住他自己的喉咙。“下次指路,不用商量。”他声音压得比月光还低。
手电光扫过枯草时,我怀里杯子震出的地图显示追兵在右,可乌鸦叫声全部来自左边。
后背冷汗渗进旧布衫,我指甲掐进小石头的手。他憋住哭,眼泪砸在我手背上,烫出一个小红点。王婆婆趴在邬世强背上,呼吸喷在他后颈,一起一伏像拉风箱。她手里那包野菜籽窸窣作响,每一声都让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往左。”我拽邬世强衣角,气声从牙缝挤出来。
他愣了一秒,背脊肌肉绷紧,然后猫腰钻进枯树林。脚下兽径窄得像刀背,枯枝划过手臂,血珠渗出来,我舔了一口,咸的。
身后砸门声爆开。“跑了!追!”
马蹄朝右远去。
邬世强放下王婆婆,转身捏住我手腕。“你怎么知道的?”他拇指按在我刚划破的伤口上,用力。
搪瓷杯在我怀里发烫。我抽出手,把杯子掏出来。杯身红光一闪一闪,映得他瞳孔里也跳着火苗。“它给我看的。”我说。
王婆婆凑过来摸杯子,又摸我额头。“悦悦的福气。”她枯手指掐我虎口,“世强,别问了,走。”
小石头扯我衣角:“悦悦姐,你手在抖。”
“冷。”我把杯子塞回去,那热度硌着肋骨。第一次,我不是累赘。
雾是从脚底漫上来的。
走了不到半个时辰,白茫茫的混沌吞了山路、枯树、连月光也嚼碎了咽下去。能见度缩到三步内,邬世强停下,木棍杵进泥地。“不能走了。”
我怀里的杯子突然尖叫。
不是人声,是尖锐的“滴滴滴”,像用铁片刮锅底。红光炸开,屏幕上一行乱码跳动:WARNING:OUTBREAKDETECTEDNEARBY。
小石头捂住耳朵。“悦悦姐,它哭了!”
邬世强一把将我拽到身后,木棍横在胸前。“什么东西?”
“我看不懂。”我把屏幕转过去,红光映亮他下巴绷紧的线条,“但它在警告。”
王婆婆蹲下,耳朵贴地。“有动静。”她抬起头,皱纹里嵌着泥,“不是马蹄……是很多脚,拖在地上走。”
“滴滴”声忽然停了。
屏幕暗下去一秒,再亮起来时,乱码变成了我能认的字:【病原爆发点:老鸦岭东侧凹地。距离:三百步。建议:上树。】
接着是一幅简图:三棵歪脖子树围着一块巨石,树杈间标了个红叉。
我抬头。浓雾里隐约有三个黑影,枝桠歪扭得像求救的手。
“上那几棵树。”我指着方向,“现在。”
邬世强没动。“凭什么信它?”
“凭刚才它指的路让我们活下来了。”我抓起小石头的手,“你背婆婆上中间那棵,我带小石头上左边。不上就分开走。”
他盯着我看了三秒,眼底有什么东西裂开。“走。”
树皮粗糙,蹭得小腿生疼。我托着小石头的屁股把他顶上去,自己扒着树杈翻身爬上去。刚在粗枝上坐稳,下面就传来声音。
不是脚步声。
是拖拽声,混着粘稠的、像湿抹布拍地的声响。还有喉咙里滚出来的咕噜声,像垂死的人想咳嗽却咳不出。
雾太浓,只看得见影子。
很多影子,踉跄着挪进那片凹地。它们围成一圈,中间地上好像躺着什么。咕噜声越来越响,接着是撕扯声——像布匹被硬生生扯开,又像湿木头折断。
小石头抖得像风里的叶子。我捂住他眼睛,自己死死盯着下面。
其中一个影子突然抬起头。
雾正好散开一瞬。我看见一张脸,灰白浮肿,眼睛是两个黑窟窿,嘴角咧到耳根,牙缝里塞着暗红色的碎肉。它手里抓着一条东西,软塌塌的,滴着黏浆。
它转向我们藏身的方向,抽了抽鼻子。
我屏住呼吸。
怀里的杯子又震了,这次很轻,像心跳。屏幕上滑出一行小字:【静默。它们靠声音和气味。倒计时:17分34秒。预警:扩散半径正在扩大。】
我捏紧杯子,指甲抠进搪瓷缝里。
邬世强在隔壁树上对我比手势:指指下面,又指指远处,最后拳头握紧,在脖子上划了一下。
我摇头,用口型说:等。
时间变成粘在喉咙口的糖浆,每咽一口都扯得生疼。下面的撕扯声停了,咕噜声却越来越密,像一锅煮沸的泥浆。影子们开始晃动,有的蹲下,有的踉跄走开,消失在雾里。
还剩三个。
倒计时跳到了【06:12】。
其中一个突然朝我们这棵树走过来。它走得很慢,左腿拖在地上,划出一道深色的湿痕。三步,两步,停在树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