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风卷着桃花瓣掠过青石板,陈知砚勒住马缰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他胯下的“踏雪”是匹纯种河西马,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的白气混着街角酒肆飘来的杏花酒香,在晨光里散成细雾。
“公子,真不叫王媒婆同去?”随从阿福牵着马嚼子,声音里满是担忧,“李家姑娘是镇上出了名的端庄,这般唐突上门,怕是要吃闭门羹。”
陈知砚扯了扯腰间系着的玉珏,那是母亲临终前留下的遗物,据说能保姻缘顺遂。他抬头望了眼巷尾那座挂着“李府”牌匾的宅院,朱漆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狮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不过是求亲,何须劳烦旁人?”他强作镇定,却没敢看阿福的眼睛,“我与婉儿自幼相识,她懂我的心意。”
话虽如此,陈知砚的心跳却像擂鼓。他与李婉儿的交情始于十年前的上元灯节,彼时他追着一只断线的兔子灯撞进她怀里,两人滚在雪堆里笑作一团。后来他常以请教女红为由去李家,看她坐在窗前绣鸳鸯,阳光落在她发梢,像撒了把碎金。去年秋日,他在护城河边捡到她遗落的银簪,簪头雕着并蒂莲,他攥着那支簪子在柳树下站了半宿,终于下定决心要求娶她。
阿福还想再劝,陈知砚已拍马冲了出去。踏雪的马蹄声惊飞了院墙上的麻雀,他在门前勒住马,正要翻身下马,却见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李婉儿的侍女春桃端着洗衣盆出来,见了他先是一愣,随即脸色骤变。
“陈公子?您怎么来了?”春桃的声音发紧,眼神躲闪着往院里瞟。
陈知砚翻身落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温和:“我找婉儿姑娘,有要事相商。劳烦你通报一声。”
春桃放下洗衣盆,搓着围裙上的水渍,支支吾吾道:“姑娘今日身子不适,怕是不能见客。公子还是改日再来吧。”
“身子不适?”陈知砚心头一沉,“昨日我在桥头还见她采桑,怎会突然不适?”他往前迈了一步,想透过门缝往里看,却被春桃拦了下来。
“公子莫要为难我,”春桃急得快哭了,“是夫人吩咐的,不让姑娘见外男。您还是快走吧,要是让夫人看见了,我可就惨了。”
陈知砚僵在原地,指尖的玉珏硌得掌心生疼。他知道李夫人素来瞧不上他家道中落的境况,可他没想到,连婉儿的面都不让他见。正怔忡间,门内忽然传来李婉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春桃,是谁在门外?”
“是……是卖花的。”春桃慌忙应道。
陈知砚心口一热,忍不住喊道:“婉儿,是我!陈知砚!”
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片刻,李夫人的声音带着威严传了出来:“陈公子若是无事,便请回吧。小女待字闺中,不便与外男私会。”
“我不是来私会的!”陈知砚急声道,“我是来求亲的!我愿以陈家祖宅为聘,三书六礼一应俱全,只求娶婉儿姑娘为妻!”
他的声音在巷子里回荡,引得路过的行人纷纷驻足。门内沉默了许久,然后是李婉儿带着哭腔的声音:“知砚哥,你快走吧……我们……我们不合适。”
陈知砚如遭雷击,愣在原地。他不信婉儿会说出这样的话,正要再喊,却见朱漆大门“哐当”一声打开,李夫人叉着腰站在门内,身后跟着两个家丁。“陈公子,请你自重!”她柳眉倒竖,“我李家虽是商户,却也容不得你这般胡闹!再敢纠缠,休怪我报官!”
家丁上前一步,气势汹汹。阿福连忙拉住陈知砚:“公子,我们先走吧!”
陈知砚望着门内那道一闪而过的粉色身影,喉咙里像堵了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被阿福半拉半劝地拽上马,踏雪似乎察觉到主人的沮丧,走得慢吞吞的,蹄子踏在花瓣上,碾碎了一地春光。
回到陈家老宅时,已是黄昏。院子里的老槐树落了一地槐花,父亲陈老爷子正坐在石桌旁下棋,对面空无一人,他却自得其乐地左右手互搏。见陈知砚回来,老爷子头也不抬:“求亲不顺?”
陈知砚扯掉腰间的玉珏,往石桌上一摔:“娘说这玉能保姻缘,全是骗人的!”
老爷子放下棋子,捡起玉珏摩挲着:“玉是死物,人是活物。当年我和你娘定亲,若不是你王婆婆从中说和,你娘的爹怎会肯把女儿嫁给我这个穷书生?”他抬头看着陈知砚,眼神里带着几分无奈,“你以为求亲是骑马射箭,凭一股子蛮力就能成?那李家夫人最是好面子,你不请媒人,不带聘礼,就这么闯上门去,不是自讨没趣吗?”
“可我与婉儿是真心相爱的!”陈知砚梗着脖子反驳。
“真心能当饭吃?”老爷子叹了口气,“当年我进山猎鹿,以为凭着一身力气就能满载而归,结果在山里转了三天,连鹿毛都没见着。后来跟着山下的虞官再去,他教我看鹿迹、辨风向,不到半日就猎到了一头雄鹿。你啊,就是太急了,忘了‘鹿无虞’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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