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大堂上,明镜高悬的匾额下,胡万山跪在原告席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县太爷明鉴!沈砚之的父亲当年曾在我家纸坊当学徒,偷偷学了我家的造纸秘方!如今沈砚之靠着这秘方造出的云纹纸抢占市场,断了我胡记的活路啊!求县太爷为小民做主!
沈砚之站在被告席上,神色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县太爷,胡掌柜所言不实。我家的云纹纸是用青檀皮、楮树皮按七三比例混合制成,需经日光漂白、石灰浆浸泡、草木灰蒸煮共十二道工序;而胡记的粗麻纸是用黄麻、破布制成,工艺只有七道。两者的原料、工艺截然不同,何来偷用秘方之说?
县太爷皱了皱眉,拿起惊堂木在案上轻轻一拍: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话?
沈砚之从袖中取出两张纸,一张是自家的云纹纸,色如白雪,纹理细腻;一张是胡记的粗麻纸,色呈微黄,质地粗糙,他将两张纸一并递到县太爷面前:县太爷请看,这两张纸的颜色、质地、纹理都有天壤之别。若不信,可传黟县所有纸坊的掌柜来辨认,他们都能证明两者的区别。
胡万山忙道:县太爷,他这是狡辩!秘方的关键在于制浆的火候和添加剂,光看纸的外表是看不出来的!
县太爷沉吟片刻,说:既然如此,本府限你们三日内各自拿出造纸的工艺流程,交由本府查验。三日后再行过堂。
出了县衙,账房先生早已候在门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东家,胡万山这是要跟我们耗到底啊!杭州的客商催得紧,若是耽误了交货......
沈砚之点了点头,心里已有了主意。他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去了胡记纸坊。胡万山见他来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起冷笑:沈东家,怎么?是来求饶的?
沈砚之没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进后堂,拿起桌上的一张粗麻纸胡掌柜,你的粗麻纸韧性好,耐磨损,适合用来写契约、账本;而我家的云纹纸吸墨性强,晕染自然,适合书画。咱们黟县的纸坊若能各司其职,相互扶持,把黟县纸的名声打出去,何愁不能把生意做大?何必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胡万山哼了一声:你倒是会说漂亮话,当初你家抢我生意的时候,怎么没想过相互扶持?
胡掌柜,沈砚之放下纸,语气诚恳得像在说自家事,上次书铺的事,我知道是你授意胡三做的。我没有追究,是因为我明白做生意难免有竞争,但竞争该凭手艺、凭信誉,不该用阴损的法子。这次你告我偷用秘方,若是真的闹到公堂,查清楚真相后,你胡记的名声怕是要一落千丈,以后谁还敢跟你做生意?
胡万山的脸色变了变,沈砚之的话像根针,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他心里也清楚,所谓的偷用秘方不过是他编造的借口,真要查起来,他根本拿不出证据。可若是就这么撤诉,他又觉得在街坊面前丢了面子。
沈砚之看出了他的犹豫,接着说:胡掌柜,我有个提议。咱们两家可以合作,你家负责生产粗麻纸供应给县衙和商铺,我家负责生产云纹纸供应给书铺和书画院。杭州有个大客商下个月要来徽州采购纸张,若是咱们能联合起来,以黟县纸坊的名义供货,定能拿下这笔大订单,到时候利润三七分成,如何?
胡万山盯着沈砚之看了许久,那双精明的小眼睛里闪过挣扎,最终叹了口气:沈东家,你这人心胸倒是比你父亲还宽。罢了,这官司我撤诉。至于合作的事,容我再想想。
沈砚之知道,胡万山已经心动了。他站起身,冲胡万山拱了拱手:胡掌柜,我等你的好消息。
离开胡记纸坊,沈砚之沿着青石板路往回走。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路边的油菜花上,金灿灿的一片,像铺了满地的碎金。他想起《周易》里的《讼》卦和《履》卦,《讼》卦说讼不可成,《履》卦说履道坦坦,幽人贞吉。是啊,与人纷争,即便赢了官司,也会伤了和气,结下仇怨,不如谨慎行事,循礼而为,方能在纷扰中守住本心。
三日后,胡万山果然撤了诉,还主动上门与沈砚之商议合作的事。两人一拍即合,联名给杭州的客商写了信,详细介绍了两家纸坊的产品特色,又附上样纸。一个月后,客商如期而至,见两家纸坊的纸张质量上乘,工艺精湛,又听闻了沈砚之不与胡万山争讼、反而携手合作的事,对沈砚之赞不绝口,当即与他们签订了三年的供货合同,还承诺会将黟县纸推荐给江南的书画名家。
消息传开,黟县的商户们都对沈砚之刮目相看。以前,商户们之间为了争夺生意,常常明争暗斗,甚至闹上公堂,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如今见沈砚之和胡万山携手共赢,大家也纷纷效仿,遇到纠纷时不再急着打官司,而是坐下来好好商量,相互扶持,共同发展。
黟县的商业氛围变得越来越浓厚,外地的客商也纷纷前来采购,不仅有纸张,还有当地的墨块、砚台、徽墨酥,黟县的名声渐渐传开,成为了徽州府有名的商业重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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