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大禹治水十三年,劈开龙门,疏通九河,靠的是双手双脚,不是叩拜祈祷。姒启的声音温和却有力,他转头对亲兵道,把马牵过来,先送老人和孩童去涂山北麓的高地,那里有我们提前备好的粮仓和营帐。
他又看向那些仍抱着树干的百姓,提高了声音:洪水无情,跪拜换不来平安!现在跟我们走,到了高地有热粥喝;留下来,只能等着被洪水卷走!
百姓们面面相觑,眼神里满是犹豫。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颤声问:君上,我们的家......
家没了可以再建,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姒启指着东边一处地势明显更高的土塬,等洪水退了,我带你们把房子盖得更结实,把田种得更好。但现在,你们得信我一次。
他亲自走到水边,接过亲兵递来的绳索,将一端牢牢系在树干上,另一端抛向对岸的高地。青壮年跟我来,先把妇女孩子送过去!说着,他率先拽着绳索,蹚着及腰的洪水向对岸挪去,浊浪拍打着他的胸膛,每一步都异常艰难。
百姓们看着君上在洪水中艰难前行的背影,终于有了动作。那名老丈挣扎着站起身,用尽力气喊道:都听君上的!夏后氏的人不会骗我们!
混乱中,有人帮忙解开孩童的衣襟,有人搀扶着老人走向绳索,原本绝望的台地上,渐渐有了生气。姒启往返渡了三趟,把最年幼的几个孩子背在背上,等最后一个人安全抵达高地时,他的麻布短褂已被碎石划破数处,肩膀被绳索勒出了深深的红痕。
君上,羲和氏的星象图送到了。一名侍从踩着泥泞赶来,怀里紧紧抱着一卷兽皮图,生怕被雨水打湿。图上用朱砂标注着星辰方位,黑色的线条勾勒出山川河流的走向,几处用墨块标记的洼地,正是姒启沿途所见的积水区。
他们说,近日土星西沉,主水患连绵,需在洛水东侧开凿三条支渠,分别引向济水、濮水和荥泽,方能分洪入海。侍从指着图上用炭笔圈出的三个点,这是他们连夜测算的,说三条支渠的走向避开了所有主要聚落。
姒启展开兽皮图,借着云隙中漏下的微弱天光仔细查看。图上标注的洼地与他沿途所见完全一致,三条支渠的走向如同三条舒展的臂膀,恰好能将洛水的洪水分流。他从腰间解下石刀,在图上刻下三个三角标记:快马传信给伯益,让他分兵三路,按此图开凿支渠,务必在三日内完成主干工程。另外,派使者去斟寻氏、有扈氏的领地,让他们派兵支援,粮草由夏后氏的府库供应,绝不亏待。
夜幕降临时,涂山脚下的高地已聚集了上万名受灾百姓。姒启让人在坡上燃起三十堆篝火,火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温暖的星河。火堆旁,亲兵们正用陶甑蒸煮粟米,喷香的热气混着水汽袅袅升起,驱散了些许寒意。
伯益带着几名将领匆匆赶来,脸上沾着泥污,甲胄的缝隙里还嵌着草屑。君上,共工氏派了三千人来,领头的是他们的少首领共工洪。他声音沙哑,显然是喊了一天,但他们不愿开凿支渠,说那是白费力气,坚持要在洛水南岸筑堤拦水,双方已经在工地争执起来了。
姒启眉头微蹙。共工氏世代居住在水泽之地,向来信奉的法子,用夯土筑堤,用巨石挡水,父亲在世时,就曾多次与他们争论治水之道。让共工洪来见我。
片刻后,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在火把的映照下走来。他身披黑色犀甲,腰间挂着一柄磨得锃亮的石矛,脸上带着未脱的桀骜之气,站在离姒启三步远的地方,只是略一抱拳,算不上恭敬:夏后氏的君上。
共工少首领。姒启示意侍从递过一陶碗热粥,一路辛苦,先暖暖身子。
共工洪却没有接,只是指着不远处奔腾的河水:君上,治水当以筑堤为要。我共工氏世代居住在洮水之畔,靠的就是夯土筑堤,从未让洪水淹过家园。如今君上放着现成的法子不用,偏要费时费力开凿支渠,恕我不能理解。
姒启站起身,走到篝火边,用树枝拨了拨火堆,火星溅起,在夜空中划出短暂的弧线。少首领请看这火,他指着跳动的火焰,若用石块压住,火势会越来越旺,最终烧裂石块;若顺着风向疏导,反而能让它为我们取暖做饭。水亦如此,如今洛水水量远超寻常,强行筑堤,就像用石块压火,一旦堤坝溃决,下游的百姓将万劫不复。
他转身看向共工洪,目光诚恳:我父大禹当年治水,便是吸取了共工氏先祖壅防百川而堕高堙庳的教训,才改用疏导之法。支渠一旦开凿完成,不仅能解当下之困,日后还能灌溉两岸田地,让百姓受益无穷。
共工洪冷笑一声:君上这话未免太自负。我共工氏筑堤治水百年,从未出过差错。
姒启从怀中取出半块兽皮,上面是他昨日亲手绘制的简易地形图:少首领若不信,我们不妨打个赌。你带你的人在南岸筑堤,我带人在东岸开凿支渠,三日后看看谁的法子更有效。若你赢了,我便在诸侯面前承认共工氏治水之法天下第一;若我赢了,你便让你的人听从调遣,一同开凿支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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