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历十四年的寒冬,北京城笼罩在一种微妙的氛围中。虽已临近年关,但紫禁城内却无多少喜庆之气。金銮殿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皇父摄政王多尔衮端坐于御阶之下的蟠龙椅上,虽面色如常,但眉宇间深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阴鸷。御座上的少年天子顺治帝则沉默不语,目光低垂,仿佛殿中发生的一切与他无关。
户部尚书戴明说 正手持黄册,恭敬地向多尔衮禀报今年北方数省的秋粮征收情况,声音洪亮中带着一丝刻意彰显的欣喜:
“启禀皇父摄政王,托皇上和王爷洪福,今岁直隶、山东、河南、山西等省,风调雨顺,秋粮大熟,实乃天佑我大清!仅北直隶八府二州,实征粮米已达二百八十万石,创近年新高。山东 征得二百二十万石,河南 一百九十万石,山西 虽地瘠,亦得一百二十万石。江北四省合计,已逾八百万石之巨!此诚固国之基也!”
殿下分列左右的满汉文武官员闻言,神色各异。依附多尔衮者,如刚林、祁充格 等面露得色;而一些暗中心向帝室的官员,如范文程、宁完我 等,则低眉顺眼,不动声色。龙椅上的顺治帝,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动了一下,旋即恢复平静。
多尔衮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但眼神依旧锐利:“嗯,戴尚书辛苦了。粮饷乃国之命脉,今岁丰收,实赖皇上福泽,亦是尔等臣工用心任事之果。洪承畴,”他转向身旁的大学士,“南方情势如何?”
洪承畴 出列,躬身奏对,语气沉稳老练:“回禀王爷。南明伪永历政权,地狭民疲,去岁虽得广东,然其控制区仅云南、广西 、贵州、广东 全境,湖南、江西、福建 各一部,且内斗不休。据探,其今岁秋粮征收颇为艰难,岁入恐不及我朝三成。伪晋王李定国 与郑成功 矛盾日深,孙可望 旧部人心浮动。其势已衰,正如王爷所料,日久必生内变。”
多尔衮冷笑一声:“朱常沅小儿,苟延残喘罢了。然则,我军各地驻防、粮饷调配,眼下可还顺畅?” 他此言意在彰显自己主政之功。
兵部尚书巩阿岱 (多尔衮心腹)连忙出列:“王爷明鉴!自王爷推行‘屯田练勇’之策,各省驻防八旗及绿营兵粮饷得以保障。今岁直隶 马兰峪、山东 德州、河南 开封三大屯区,收粮皆丰。军心稳固,将士用命,皆赖王爷调度之功!”
退朝后,多尔衮独留洪承畴、刚林 等心腹在金銮殿东暖阁密议。
“南方之事,仍需加紧谋划。”多尔衮褪去朝堂上的威严,语气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然则,大同 姜镶余孽未清,四川 张献忠残部犹在,遽然大举南征,恐非万全。”
洪承畴深谙多尔衮心思,知其对帝位始终心存忌惮,不愿轻易离京,以免朝中生变,便顺势道:“王爷所虑极是。用兵之道,如烹小鲜。今我朝根基日固,粮饷渐充,当以‘固本培元,以待其弊’为上策。可加大招抚力度,对南明将吏,许以高官厚禄;对各地土寇,剿抚并用。待其自乱,则可事半功倍。”
刚林也附和道:“洪学士所言极是。京畿重地,尤需王爷坐镇。南方战事,可委屯齐,线国安,尚之信 等汉藩相机处置。”
多尔衮沉吟片刻,道:“也罢。就依此策。传令各边,严守要隘,不时以小股精锐骚扰伪明粮道,疲敝其力。招抚之事,洪承畴你多费心。”
“奴才遵旨。”洪承畴躬身领命。
然而,无人察觉,多尔衮在下达这些命令时,眉宇间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权力的顶峰,亦是风暴的中心。他不仅要应对前方的敌人,更要提防身后的暗箭。这个冬天,北京的政局,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年轻的顺治皇帝在乾清宫中,每日在范文程 等帝师指导下读书习武,沉默的背后,是日益增长的隐忍与决心。北方的丰收,暂时掩盖了权力核心的裂痕,但裂缝已然存在,只待时机便会扩大。
时序转入永历十四年的腊月,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席卷北京城。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着紫禁城朱红的宫墙。就在这岁末寒冬,一场震惊朝野的巨变发生了。
十二月初九日,皇父摄政王多尔衮因疾卒于喀喇城(一说为古北口外)行猎途中,年仅三十九岁。消息传回北京,如平地惊雷,整个朝廷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与躁动交织的氛围中。
起初,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权倾朝野、说一不二的皇父摄政王,怎么会突然撒手人寰?紧接着,是各种猜测与恐慌。依附多尔衮的党羽,如刚林、祁充格、巩阿岱 等,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而长期以来备受压抑的帝党成员,以及那些对多尔衮专权不满的宗室亲王,如济尔哈朗、鳌拜、索尼 等,则在震惊之余,敏锐地意识到,天可能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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