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深处,别有洞天。
穿过一段狭窄曲折的通道后,眼前豁然开朗。一个比他们之前占据的溶洞略小,但更为规整、干燥的天然厅堂呈现在李昊面前。厅堂中央燃烧着一堆篝火,跳动的火焰驱散了寒意,也照亮了周围或坐或站的十几道身影。
这些人同样身着树皮藤蔓编织的伪装,脸上涂着油彩,男女皆有,甚至还有两个半大的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李昊这个不速之客。他们的眼神各异,有警惕,有好奇,有冷漠,但无一例外,都带着一种与山林融为一体的野性与坚韧。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和烤肉的味道。李昊一眼就看到了被安置在火堆旁、靠坐在岩壁上的柱子!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里塞着布团,但身上似乎没有增添新的伤痕,看到李昊进来,他眼中顿时爆发出激动和担忧交织的光芒,呜呜地挣扎着。
“柱子!”李昊心中一紧,但脚步并未慌乱,目光迅速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厅堂最里面,一个坐在一张铺着兽皮的岩石“座椅”上的人。
那人并未像其他人一样穿着厚重的伪装衣,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洗得发白的土布短褂,下身是兽皮缝制的裤子,脚蹬草鞋。他看起来约莫四十余岁年纪,面容普通,皮肤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古铜色,额头和眼角有着深深的皱纹。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沉静、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手中正在用一把骨刀削着一根木棍,动作不疾不徐。
李昊立刻认出,这就是之前在老熊沟外,那个穿着日军大衣、眼神如电的首领!虽然此刻装束完全不同,但那股独特的气质和眼神,绝不会错!
带领李昊进来的那名高大猎人走到那首领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首领(墨离)手中的骨刀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李昊。那目光并不凶狠,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仿佛在掂量着眼前这个胆敢孤身前来的年轻人的斤两。
“你,就是他们的头领?”墨离的声音不高,有些沙哑,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语调平缓,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下李昊,‘龙渊’特别行动队队长。”李昊不卑不亢地回答,同时抱拳行了一个简单的江湖礼节,“昨日我的兄弟鲁莽,误闯贵宝地,多谢诸位手下留情。若有冒犯之处,李昊在此赔罪。”
他没有提抗日,也没有提外面的战火,首先摆出了化解误会的姿态。
墨离的目光在李昊空着的双手和放在远处的武器上扫过,又看了看他被雾气打湿的肩头和沉稳的眼神,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欣赏。
“你的胆子不小。”墨离放下手中的木棍和骨刀,站起身。他的身材并不算特别高大,但站直之后,自有一股如山岳般沉稳厚重的气势。“孤身一人,敢进我这‘阎王洞’。”
“诚意所致,不敢不以诚相待。”李昊坦然道,“况且,我相信诸位是明事理、辨是非的豪杰,而非滥杀无辜之辈。”
墨离闻言,嘴角似乎微微扯动了一下,像是笑,又不像。“豪杰?我们只是一群躲在这山旮旯里,求条活路的山野之人罢了。”
他走到柱子身边,拔出腰间的猎刀。寒光一闪,柱子身上的绳索应声而断。
“你的人,还给你。”墨离淡淡道,“我墨离行事,讲究个‘理’字。你们闯入我的地界,触动机关,按规矩,本该留下点东西。但念在你们也是被鬼子逼进这绝地,昨日又未曾伤人,这次,就算了。”
柱子猛地扯掉嘴里的布团,激动地喊了一声:“队长!” 随即又有些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队长,我……”
李昊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需多言,然后郑重地对墨离抱拳:“墨离首领深明大义,李昊感激不尽!这份情,我们‘龙渊’记下了!”
墨离摆了摆手,重新坐回他的兽皮座椅上,目光再次变得深邃:“情不情的,先不说。我倒是好奇,你们这支队伍,装备杂乱,却有股子不一样的精气神。外面炮火连天,你们不跟着那伙穿官军衣服的人一起守,也不急着逃命,反而跑到我这穷山恶水里来,所为何求?”
他终于问到了核心。
李昊知道,真正的交涉,现在才开始。他深吸一口气,迎着墨离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坦诚说道:
“不瞒首领,我们与老熊沟的国军兄弟并非一路,只是在这野人岭中偶然相遇。我们‘龙渊’自成一体,只为打鬼子,保家园。此次被鬼子重兵合围,不得已闯入迷魂凼,只为寻一线生机。”
他顿了顿,声音沉凝:“至于所求……一为生存,二为出路。我们不想困死在这沼泽之中,更不想坐视鬼子肆虐我们的土地。今日冒昧前来,一是为赔罪救人,二也是想请问首领,对此地了若指掌,可知这迷魂凼,是否有通往外界的安全路径?又或者……首领与您的族人,面对外面那烧到家门口的战火,就真的甘心永远躲在这山洞之中吗?”
话音落下,整个厅堂一片寂静。
所有山民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墨离身上,也有一部分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看向李昊。
墨离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兽皮座椅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他凝视着篝火跳跃的火焰,沉默了许久许久。
洞外,隐约的炮声似乎变得更加密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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