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微亮时，李昊和墨离安全返回龙渊基地。几乎一夜未眠的核心成员立刻聚拢到作战室。
李昊将那个小小的油纸包和照片放在桌上，林静婉立刻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开始检验。赵卫国则急不可耐地问：“怎么样？见到那娘们儿没？是啥样的人？”
“没见到正主。”李昊摇摇头，神情凝重，“来的应该是个替身，或者技术专家。男性，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身高约一米七，体态偏瘦。本地口音很刻意，步伐沉稳均匀，手指没有劳作的茧子，虎口也没有长期持枪的痕迹，但有长期使用精密工具的特征。他对军工图纸的理解很快，对钢材的检验手法非常专业。”
“技术专家？”赵卫国皱眉，“小鬼子派个教书先生来？”
“恐怕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李昊道，“他很警惕，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任何可能被追踪的特征。交易过程很短，只给了样品和照片，明显还是试探。但他最后那句话‘月圆之夜，或许还能再见’，说明他们对继续接触有兴趣。”
这时，林静婉初步检验完毕，抬起头：“氧化铈样品纯度很高，接近实验室级别，不是战场上能随便捡到的。照片也是新的，拍摄时间应该就在最近几天。对方展示的‘货’，是真材实料，而且渠道很专业。”
“看来他们是真想做生意？”赵卫国摸着下巴。
“生意？”李昊冷笑，“是生意，但买卖的可能是我们的命。”他看向林静婉，“静婉，我们给的那份图纸，你看多久会被他们发现那个隐蔽错误？”
林静婉思索了一下：“如果交给一般的日军技术部门，可能因为思维定式，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发现。但如果交给顶尖的、思维开阔的专家，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天，应该能察觉出那个强度设计上的矛盾。那块钢样，他们很快就能测出性能普通。”
“也就是说，我们给的是‘诚意’，但也是‘瑕疵品’。”李昊总结道，“对方很快会意识到这一点。这会让他们产生两种判断：要么，我们技止于此，那份图纸已经是我们‘大胆思考’的极限，而且我们的冶金水平确实一般；要么，我们有所保留，甚至故意给了有问题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以那位‘掌柜的’表现出的专业和谨慎，以及南造云子多疑的性格，他们更可能倾向于后者。这会让他们对我们更加好奇，也更加警惕。”
“那下次‘月圆之夜’，我们还去吗？”一名学员忍不住问。
“去，为什么不去？”李昊眼中闪着锐利的光，“但下次，就不能只是‘瑕疵品’了。我们要准备一点……让他们更难受、更难以取舍的东西。”
与此同时，北平。
那位在老君观与李昊交易的“掌柜的”，已经换上了一身合体的西装，坐在一辆黑色轿车的后座，穿行在凌晨空旷的街道上。他摘下了破毡帽，露出一张清瘦、戴着金丝眼镜的脸，看上去更像一位大学讲师或工程师。
他手中拿着李昊给的那份图纸和钢样，正在向身边一位穿着和服、闭目养神的女子低声汇报。
“……图纸的设计思路非常新颖，试图在现有九二步炮闭锁机构上，通过改变受力角度和增加一个辅助支撑面来提升强度，理论上有一定可行性。”男子的声音没有了伪装，是标准的东京口音，语速平稳，“但是，我详细计算后发现，他在这个辅助支撑面与主闩体的连接处，设定的应力集中系数有严重问题。按照这个设计，在极限膛压下，这个点会首先断裂。”
和服女子——南造云子，缓缓睁开眼，眸中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睡意：“是计算失误，还是故意为之？”
“难以判断。”男子推了推眼镜，“失误的可能性存在，因为这个错误很隐蔽，需要非常精细的应力分析才能发现。但如果是故意的……那说明对方对我们戒心极重，而且对自身的机械设计水平相当自信，认为我们短期内无法识破。”
“钢样呢？”
“普通的碳锰钢，冶炼水平尚可，但谈不上先进。硬度、韧性指标，大约相当于帝国二十年代中期军工厂的普通品控水平。”男子回答得一丝不苟。
南造云子接过图纸和钢样，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仔细看了看。她的指尖拂过图纸上那些干净利落的线条和标注，眼神深邃。
“笔锋自信，标注简练，没有任何犹豫或涂抹的痕迹。”她轻声说，“这不是一个‘山里匠人’能画出来的图。即便有高人指点，绘图者也必定对机械结构有深刻的理解。”
“您的意思是……”
“李昊亲自去的可能性，超过七成。”南造云子放下图纸，“也只有他，才敢拿这种半真半假的东西来试探。他不仅想要氧化铈，更想看看，我们会派什么样的人去接货，我们的‘技术胃口’有多大。”
她看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看到了你，斋藤博士。一位帝国顶尖的机械工程专家。这应该让他很意外，也很……兴奋吧。”
被称为斋藤博士的男子微微颔首：“那么，下次接触……”
“继续。”南造云子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既然想看我们的‘胃口’，那就让他看。下次，带一份真正的、关于火箭推进剂基础原理的日文资料去——当然，是过时的、有缺陷的版本。同时，向他索取‘炎龙’火箭发动机的‘部分’结构图，哪怕只是一个进气阀的草图。”
“您是要……”斋藤博士有些迟疑。
“交换。”南造云子闭上眼睛，“用我们愿意暴露的、有限的‘真实’，去换取他不得不暴露的、更核心的‘真实’。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看谁先沉不住气，看谁先露出真正的破绽。”
轿车驶入特高科机关大院。南造云子下车前，最后看了一眼那份图纸。
“李昊君，你画了一个有趣的牢笼。”她低声自语，不知是对谁言说，“但不知最后，被困在其中的，会是你，还是我呢？”
晨光刺破云层，照亮了北平城，也照亮了太行山。相隔数百里的两位棋手，几乎同时抬起头，望向窗外的天空。
审视已毕，下一步，该落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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