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府,西厢房。
梅若烟侧卧在床上,身上盖着厚实的羊绒锦被,崔知悌刚为她施过针,又让阿秀煎了汤药。
汤药滚烫,得凉下来才能入口,又交待了几句,崔知悌方始离去。
这汤药并不苦,味儿也不大,甚至还有些微甜,因为它本来就是毒药。
以毒攻毒的法子看来是管用的,这些天梅若烟的身体有明显好转,至少能自己下床走动走动了。
只是不知体内的青萝绝命香之毒何时会侵入心脉,离燕轻云离开有十来天了,按崔知悌的算法,她还有至多半个月的时间可活。
这难道是一个人临死前的回光返照吗?
崔知悌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梅若烟缓缓翻身坐起,从枕下拿出个瓷瓶,倒出一粒棕色药丸,和着唾液囫囵咽下,然后又将瓷瓶塞到枕下。
阿秀木然地望着她,不作任何言语。
梅若烟摇头苦笑,“阿秀,我不是跟你解释过了么,你为何还在生我闷气?”
“我没有生气,师父让我听你的话,你说什么我照做就是。”
阿秀嘴上说不气,实则小嘴翘得能挂个油壶。
梅若烟叹了口气,对这丫头,她实在没法子,“趁现在四周没人,你先把药端去屋后倒掉,回来再说。你记住,这是毒药,不要可劲儿朝一株树根泼,分散一些……”
阿秀也不应她,捧着碗就出去了,脸拉得老长。
梅若烟望着摇晃的木门,哭笑不得,是得好好跟她聊个明白,这丫头心中有气,怕会惹出乱子来。
不多时,阿秀端着空碗回来,重重地搁在桌上,自顾坐于一旁,看样子她是不会主动找梅若烟搭话的。
“阿秀,你是不是喜欢辛鹏?”梅若烟不紧不慢地问。
阿秀像被人从木椅下用针猛刺了一下,欻地跳了起来,俏脸涨红。
“我,我没有,谁会喜欢那个木头……”
否认便是承认。
“辛鹏是个好人,真诚而又善良,你觉得我们不应该连他也要瞒着对不对?”
阿秀把头偏到一边,脸上的神情说明一切。
梅若烟苦笑摇头,“你过来,坐到床边来,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阿秀脖子一梗,“我不要听故事。”
“这是个关于梅花的故事……”
阿秀立刻蹿到床边,一屁股坐到床沿。
“你应该也听你师父说过一些关于梅花的传闻对不对?”
阿秀点点头,“听过一些,只知道它关于太子李贤……”
“好,今天,我就从头告诉你,听完你应该就会明白,我为何要如此行事……”
往事如刀,刀刀入心,梅若烟深吸了一口气,稍稍整理了一下情绪,缓缓道来:
“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
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
这首《黄瓜台辞》是太子被废黜为庶民之后,于巴州所作,句句惊心,字字泣血。
太子自幼才思敏捷、天资聪颖,长大后仪容俊秀、举止端庄,熟读经书。上元二年,奉命监国期间,着有《列藩正论》三十卷、《东宫要录》十卷、《修身要览》十卷及《君臣相起发事》三卷。
又命张大安、刘讷言等人为《后汉书》作注,明审政务,为时论赞……假以时日,若太子继位,必是一代明君,当为大唐再创辉煌盛世……
可惜,武氏弄权,窃唐之心不死,高宗晚年病痛缠身,昏溃失智。
武氏以近臣明崇俨诬陷,又使手段构陷太子谋反,逼迫高宗降罪废黜太子。高宗素来喜爱太子,欲恕其罪,然朝堂早已被武氏架空,可谓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太子深得人心,为李唐旧臣所服,武氏向来忌惮,可以说,太子不死,武氏便不能一家独大,朝堂迟早归于李家。所以,她派遣左金吾将军丘神积前往巴州,杀害太子……”
说到此处,梅若烟停下来稍作喘息,她每日服用特殊药物,对身体颇有影响。
阿秀起身斟了茶,端到她手中,兀自没有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她们是母子啊,怎会下得了手?虎毒还不食子呢!”
梅若烟冷笑,“或许这便是身为皇族的悲哀吧……”
“你说的这些,跟梅花有何关系?”
梅若烟喝了口茶水,将茶盏递给阿秀,继续讲起往事:
“太子向来聪慧,知道凭自己一人,无法力挽狂澜。他一边暗中联络李唐旧臣,一边假装喜好声色麻痹武氏,可这些,都瞒不过武氏,她一定会在侍奉太子的婢女中安插眼线,时刻监视……
太子有一家奴名赵道生,素来忠心,太子假传消息,让武氏以为他有断袖之癖,一时间,朝中众臣纷纷上书弹劾。而太子通过赵道生与宫外取得联系,仪凤二年元宵灯会,金吾不禁。在那晚,太子与一些人密会议事,在那些人中,有一人来自宁州,姓梅,叫梅瓒……”
“那是你父亲!原来梅花是以你父亲的姓氏为名的?”
梅若烟点点头,“也是,也不是,你先听我慢慢说来……”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