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Confirmed. We’ll prepare the trainers.”还亮着，我顺手把它塞进内袋，拎起脚边的公文包。皮质有点硌手，里面装着整整三公斤重的文件——施工进度表、平台用户数据、财务审计报告、装修分期坏账率为零的证明，还有那五十份小产权合并后的不动产权证复印件。每一页都盖了红章，像一排排出征前的誓师令。
张明在门口等我，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U盘，看见我出来立马凑上来：“李总，视频已经拷好了，三分钟精剪版，节奏紧凑，数据炸裂，保证领导看完直接拍板。”
我没说话，点了点头，抬脚往区政府大楼走。阳光打在玻璃幕墙上反出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我们没走正门，从侧廊进了会议厅。屋里空调开得很足，十几张长桌拼成U形，区政府几位领导坐在主位，面前摊着一叠资料，最边上那位正低头翻页，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李哲到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材料都带来了？”
“带来了。”我把公文包放在桌上，啪地一声打开扣锁，“要我逐项汇报吗？”
他没接话，手指点了点桌面：“先说说，你们这三个月，是怎么把施工队返工率从18%压到2.3%的？上个月住建局抽查，三个工地全优，有人说是你们改数据。”
张明刚想开口，我抬手拦了一下。然后转头对他说：“放视频。”
张明插上U盘，投影亮起。画面先是切到二区切割车间，智能设备正在作业，精度误差显示0.8毫米；接着跳到BIM系统后台，各班组报工数据实时滚动，红色预警自动标出异常节点；再往后是租房平台界面，日活曲线一路冲高，装修分期客户还款记录清一色绿色勾选，最后一帧定格在“累计放款零坏账”上。
三分钟结束，屋里静了几秒。
领导合上本子：“行吧。验收组昨天刚提交终审意见，你们各项指标全部达标，对赌协议履行完毕。”他朝旁边工作人员示意，“拿证书来。”
工作人员递上一个深红色封套，烫金大字写着“新区开发商资格认定书”。领导双手交给我，语气平淡得像在交水电费通知单：“这是正式批文，后续规划、土地调规、招商备案，都可以以主体身份推进了。”
我接过，没道谢，也没笑，转身面向站在后排的团队。张明眼睛都亮了，张嘴就要鼓掌，我抬手一压，他立刻闭嘴。
“三年前，”我声音不高，但整个屋子都能听见，“咱们为了抢一间老街七号院的商铺，跟宏达扯皮两个月，最后靠拆产权才保住。”底下有人笑了，“现在，我们拿到了整个片区的开发权。”
没人鼓掌，气氛反而更沉。
“但这不是终点。”我顿了顿，“接下来五年，我要在这片地上，建一个商业综合体，引进至少十五家国际一线品牌，做成新区地标。招商预案下周启动，设计院三天内进场，施工图一个月出初稿。”
张明飞快掏出本子记，笔尖划得沙沙响。
领导咳嗽了一声：“目标很宏大。但政策支持不是无限的，你这次能过，是因为数据硬。下次要是光喊口号，可没这么容易了。”
“明白。”我看向他，“所以我想申请一件事——公开这份对赌协议的所有条款和履约数据。”
他愣了下：“你要主动晒？不怕竞争对手抄？”
“让他们抄。”我说，“咱们玩的是长跑，不是百米冲刺。他们能抄流程，抄不了执行力。而且——”我拍了拍手里的证书，“谁有资格公开，谁就在定义规则。”
他盯着我看了两秒，忽然笑了：“有意思。可以，批了。”
仪式结束得干脆利落。没有合影，没有发言，连茶水都没喝一口。领导起身走了，其他人陆续散开。张明抱着一堆复印件往外冲，边走边打电话协调法务归档。
我一个人走出大楼，天已经黑了。风有点凉，吹得裤脚贴在小腿上。工地还在远处亮着几盏灯，像荒原上的火堆。我没叫车，沿着围挡边的小路往里走。
安全帽挂在临时岗亭的钩子上，我顺手戴上，又从兜里摸出平板。登录系统，调出电子地图，整片开发区域在屏幕上铺开。我用指尖划了条线，从东入口一直拉到西广场，备注栏敲下几个字：“全球招商预案启动”。
然后爬上观测台。这是工地最高的地方，搭了个铁架楼梯，顶上焊了圈护栏。站上去能看清所有地块。远处城市灯火连成一片，近处却是一片空旷，钢筋水泥还没浇筑，风吹起来带着沙粒打脸。
我靠着栏杆，打开项目进度表。装修分期用户数突破十二万，信用模型迭代到第四版，施工队千人编制稳定运行，德国培训第一期名单也提交了。一切都在动，但还不够快。
“这，才是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平板震动了一下。新消息弹出来，是设计院发来的：
“商业体主楼结构荷载计算完成，外立面材质建议采用双层LOW-E玻璃幕墙，抗风压等级可达12级。”
我回了个“收到”，正准备往下翻，远处塔吊的探照灯突然扫过来，强光刺得我眯起眼。等光线移开，我才发现下面有个人影正往这边走，手里拿着对讲机，应该是夜班巡检的工长。
我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十七分。
风更大了，吹得铁架子咯吱响。
我重新打开地图，把刚才划的那条线加粗，又在南北两侧标出两个副中心区块，输入标签：“高端零售”“文化体验”。
刚点完确认，对面写字楼某扇窗户突然熄了灯，整片玻璃黑下去，像被刀切了一块。
我盯着那片黑暗看了两秒，抬手按亮屏幕，刷新系统状态。
所有模块显示正常。
我松了口气，把平板夹在胳膊下，伸手去扶梯子准备下去。
右脚刚离地，眼角余光瞥见东南角的地基坑边缘，有道反光一闪而过，像是金属工具掉进了积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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