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峰刚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陈妍就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
她连门都没敲。这位新晋的市发改委副主任，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她把一叠文件“啪”地一声拍在秦峰的办公桌上，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秦峰，你看了吗？市里连夜下发的文件，关于成立‘滨江新区’筹备小组的。”
陈妍今天穿了一身干练的女士西装，头发盘起，整个人透着一股专业和飒爽。
她显然是一路急着过来的，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哟，妍姐这是来通风报信了。】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捉奸的。】
秦峰抬起头，示意她坐，然后慢条斯理地给她倒了杯水。
“看了，今天早上刚收到。”他的反应，平静得有些出乎陈妍的意料。
“那你怎么一点都不急？”陈妍没坐，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你知不知道，这个项目问题有多大？”
“哦？你说说看。”秦峰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来了来了，发改委专业人士现场开课，前排兜售瓜子花生。】
陈妍看他这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耐着性子，用最快的语速分析起来。
“第一，资金！一千亿！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我们市去年的财政总收入才一千一百亿！这笔钱从哪来？文件里语焉不详，只说是‘积极争取国家政策性银行支持’，这不就是画饼吗？银行凭什么给你贷这么多钱？”
“第二，规划！这么大的项目，连个正经的可行性研究报告都没有！我们发改委昨天连夜查了档案，滨江那块地，地质情况复杂，大部分是滩涂和高污染的待拆迁厂区，光是土地平整和拆迁安置的成本，初步估算就要两百亿起步！这笔钱谁出？”
“第三，时间！孙书记要求半年内完成规划，一年内动工。这根本不符合科学规律！这是大跃进！是拿我们青阳市的未来开玩笑！”
陈妍越说越激动，白皙的脸颊上都泛起了一层红晕。她作为发改委的业务骨干，对这些数据和流程敏感到了极点。在她眼里，这个“滨江新区”项目，从头到脚都写着“不靠谱”三个大字。
【妍姐说的都对，句句在理，堪称完美答案。】
【可惜啊，你分析的是一道经济题，但人家孙书记出的是一道政治题，甚至是刑事题。】
秦峰安静地听完，点了点头。
“你说的这些问题，都非常关键。”
“那你还这么淡定？！”陈妍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现在外面都在传，孙书记昨天在碰头会上，点名表扬了你，说你是我们青阳市最有魄力、最有能力的年轻干部，这个新区的担子，非你莫属。这哪里是表扬，这分明是把你架在火上烤！”
“这不就是阳谋吗？”秦峰笑了笑，终于开口，“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但所有人都看着我。省里领导支持，市里书记力推，我如果说个‘不’字，就是不识抬举，就是没有大局观，就是畏惧困难。”
陈妍的表情更加凝重：“所以，你打算接？”
“为什么不接？”秦峰反问。
“你疯了？！”陈妍的声音都高了八度，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又把声音压了下去，“这明显是个坑！你跳进去，不死也得脱层皮！你现在在兰云区干得好好的，政绩斐然，根基稳固，何必去蹚这趟浑水？”
她不明白。秦峰在她眼里，一向是冷静、理智，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怎么这次，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看着陈妍那双写满担忧的眼睛，秦峰心里流过一丝暖意。在这座冰冷的官场里，能有一个真心为你着想的人，不容易。
他站起身，走到陈妍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个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妍姐，谢谢你。”
他的声音很轻，但很认真。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你分析的那些问题，我也想到了。”
“那你还……”陈妍还是不解。
秦峰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市政府大院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缓缓开口。
“你知道猎人怎么抓熊吗？”
陈妍一愣，没跟上他的思路。
“在熊出没的地方，挖一个又深又大的坑。熊很聪明，它看得到那个坑，一般不会掉下去。”
“但是，如果猎人在坑底放上满满一罐蜂蜜呢？”
秦峰转过身，看着陈妍，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合着自信与锋芒的笑容。
“熊贪吃，它会想尽办法去够那罐蜂蜜。它可能会用树枝，可能会趴在坑边。但只要它起了贪念，离掉进坑里也就不远了。”
陈妍若有所思。
秦峰继续说道：“孙书记给我挖了一个坑，所有人都看见了。但他们不知道，孙书记自己，还有他背后的人，也正趴在这个坑边，眼巴巴地盯着坑底的‘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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