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阳市，滨江新区筹备组办公室。
秦峰的电脑屏幕上，弹出一个不起眼的窗口，是加密通讯软件的提示。
来源：陈妍。
内容只有一行字：【‘巡察利剑’已入江南鞘，预计停留三周。】
秦峰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来了。
中央巡视组，这柄悬在所有地方官员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来了。
前世，这柄剑落下时，斩断的是他秦峰的仕途与性命。
这一世，他要调转剑刃，让这把剑，成为刺向敌人的鱼叉。
他关掉窗口，电脑上显示的是一份关于“滨江新区超级都市圈”的PPT，标题字体巨大，配色是那种最受领导欢迎的红黄组合，充满了大干快上的奋斗气息。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陈妍办公室的号码。
“陈主任，有时间吗？关于新区规划的一些发改委审批流程，我想向你请教一下。”
“好，我过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干练。
半小时后，陈妍出现在秦峰的办公室。她穿着一身合体的女士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本，看上去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秦峰起身，为她倒了杯水，然后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巡视组的事，听说了？”秦峰开门见山。
陈妍点头，她的表情很严肃，没有半点轻松。“刚收到的内部通气，这次带队的是位狠角色，专办大案要案。而且，重点关注领域之一，就是大型基建项目的金融风险。”
秦峰笑了。
【专业对口了，属于是。】
他从自己反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放在桌上，推到陈妍面前。
“这是什么？”陈妍没有立刻去碰。
“第二份弹药。”秦峰说得云淡风轻，“给巡视组准备的见面礼。”
陈妍打开纸袋，抽出里面的文件。
标题是：《关于青阳市滨江新区项目潜在金融风险及国有资产流失可能性的分析报告》。
她快速翻阅着。
与送给张副省长那份侧重地质风险的报告不同，这一份，是彻头彻尾的金融“黑材料”。
报告从滨江新区项目的巨额贷款需求切入，分析了其完全不成比例的投入产出模型。
“……项目预计总投资一千二百亿，申请国家政策性银行贷款八百亿。而根据项目规划书，十年内可预见的土地出让金、税收等回报，合计不足三百亿，资金缺口高达数百亿……”
“……报告中提及的‘超级都市圈’概念，缺乏任何实质性政策支撑与市场调研，其盈利预测模型建立在‘镜花水月’般的理想化假设之上，无异于空中楼阁……”
报告的核心部分，用冰冷的数据，直指一个可怕的可能——骗贷。
一个为了套取巨额国家贷款而画出来的超级大饼。
报告还附上了一份关键附件：《关于何建国副省长早期主导的数个大型项目后期运营及贷款偿还情况调查》。
附件里，一个个烂尾工程，一笔笔最终不了了之的银行坏账，被清晰地罗列出来。所有这些项目，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前期声势浩大，中期资金链断裂，后期责任人高升，留下一地鸡毛。
这些资料，都是「罪恶卷宗」里，关于何建国罪行的冰山一角。
陈妍越看，手心越是出汗。
这份报告，比第一份更加致命。
第一份报告攻击的是项目本身的可行性，是“能力问题”或“决策失误”。
而这一份，直接攻击的是项目背后的动机，是“骗取国家资金”，是赤裸裸的犯罪！
一旦被巡视组采信，启动调查，从何建国到孙志平，再到整个青阳市参与此事的一干人等，一个都跑不掉。
“这……”陈妍抬起头，她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份东西要是递上去，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我们跟他们，本来就是不死不休。”秦峰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陈妍把文件重新装回纸袋，她的手有些抖。
“你想让我通过发改委的渠道递上去？”
秦峰摇头：“不。发改委的渠道太显眼，孙志平盯着你。我要你用你自己的渠道。”
陈妍一愣。
秦峰看着她：“我知道，你父亲当年蒙冤，你一直在通过自己的方式，与一些京城的旧部保持联系，建立了一条非常隐蔽的信息通道。这条通道，才是最安全的。”
陈妍的身体僵住了。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是她为了有朝一日能为父亲翻案，苦心经营多年的最后底牌。秦峰居然知道。
看着陈妍震惊的表情，秦峰放缓了语气：“我无意探究你的秘密。只是，现在我们需要一把最锋利的刀，而你的渠道，就是刀鞘。”
陈妍沉默了很久，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的微弱风声。
她盯着秦峰，这个比自己还年轻的男人，身上似乎笼罩着一层她完全看不透的迷雾。他好像什么都知道，每一步都算得精准无比。
“你就不怕吗？”陈妍终于开口，“对方是副省长和市委书记，是整个青阳市的权力金字塔。我们这样做，等于是在悬崖上走钢丝，一旦失手，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怕？”秦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被规划为“滨江新区”的荒芜土地。
“前世，我就是从那悬崖上掉下去的。摔得粉身碎骨。”他心里默念。
然后，他转过身，对陈妍露出了一个笑容。
“陈妍，你记住。当我们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把深渊填平。”
他拿起桌上的牛皮纸袋，递到陈妍手中。
“材料送出去后，忘了这件事。你还是那个兢兢业业、为滨江新区项目流程奔走的发改委陈主任。剩下的，交给我。”
陈妍接过纸袋，纸袋的重量，仿佛有千斤。
她深呼吸，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她转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脚步，回头问道：“秦峰，这真的不会太冒险了吗？我们手里所有的牌，都打出去了。”
秦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对付水里的小鱼，用渔网就够了。可要想对付一头藏在深海里的鲨鱼，就必须用上鱼叉。而且，必须一击致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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