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点整,张沈薇的办公室。
方海莲站在那扇厚重的花梨木门前,办公室里冷杉木的香氛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渗出,冷静而克制,像极了它的主人。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敲门。
“进。”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穿透力。
“她只是……太缺爱了。”方海莲谨慎地措辞,将方案放到桌上。
“爱?”张沈薇终于缓缓转过身,墨绿色的眼眸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她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拿起那份方案,却没有立刻翻开,“方总,‘归心计划’的内核如果是爱,那我们不如去开一家心理诊所。我的钱,可不是投给慈善机构的。”
方海莲心头一紧:“我做过预算,这部分的开销在可控范围内……”
一连串的追问让方海莲有些发懵:“您的意思是……这些也需要规划?”
“规划?”张沈薇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她靠进椅背里,双臂环胸,锐利的目光将方海莲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方总,你知不知道这个行业最大的原罪是什么?不是制造空洞的偶像,不是贩卖虚假的人设,是浪费。是那种光鲜亮丽背后,令人作呕的、理所当然的浪费。”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一场秀,几十套高定服装,穿一次就永不见天日。一台晚会,上百件道具,演出结束就堆进仓库,直到发霉腐烂。你现在,想带着你的艺人,把这种浪费的‘艺术’,带给那些最质朴的孩子们看?”
这番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方海莲的热情。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我没想过这个层面。”
“你当然没想过。”张沈薇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失望,“你只想着治愈,想着温暖,想着怎么当一个好妈妈。但我要的,不是一个保姆。”
这句话带着刺,扎得方海莲脸色一白。
张沈薇没给她喘息的机会,她站起身,重新走到落地窗前,声音恢复了冷静,却更显压迫:“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闭环。艺人淘汰的演出服,找顶级设计师解构、重组,变成独一无二的艺术品,捐给山区的文化馆。废弃的舞台道具,拆解,再创造,变成孩子们的乐器和玩具。就连那些没用的舞台背景板,都能变成装置艺术,立在学校操场上。”
她的语速不快,却字字千钧,在方海莲的脑海里炸开一幅宏伟而瑰丽的画卷。
“当所有公司都在比谁更奢华时,我们在做循环,在做传承。”张沈薇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这,才是真正的‘归心’。让被浪费的物质,回归价值。你那点小情小爱的陪伴,格局太小了。”
方海莲的呼吸变得急促,她被这番话震得心脏狂跳,却又无法反驳。她甚至感到一丝羞愧。
“可……这样一来,成本……”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短期内,会烧钱。”张沈薇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但你觉得,一个‘变废为宝,艺术再生’的故事,值多少公关费?一个建立在环保和文化传承上的品牌形象,又值多少钱?”
方海莲彻底说不出话了。她这才明白,张沈薇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她讨论方案的可行性。她是在降维打击,用一个更庞大、更具野心的商业帝国蓝图,碾碎她那个小小的、充满善意的理想国。
“另外,”张沈薇走回书桌,似乎不打算在这个话题上再浪费时间,“关于艺人培养,你写的‘内在成长’,太空泛了。我需要能被量化的东西。”
“您说。”方海莲已经完全处于被动。
“传统文化。”张沈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重的《牡丹亭》剧本,“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不喜欢这些?不是因为它们老,是因为讲故事的人,太无聊。”
她把剧本扔在桌上:“我要你把这些东西,塞进‘归心计划’里。不是上几节鉴赏课,是让他们学,去练,去演。用摇滚唱腔唱《西厢记》,用街舞去跳‘惊鸿舞’,把《山海经》做成2.5次元偶像企划。我要让我的艺人,本身就成为行走的文化符号。”
方海莲的眼睛倏地亮了,她终于跟上了张沈薇的思路:“这……这和‘陪伴式公益’可以结合!他们可以去教孩子们唱昆曲,画脸谱!”
“总算开窍了。”张沈薇的唇角终于有了一丝真实的笑意,但很快又收敛了,“我们不只是在做公益,方总,我们是在抢占文化的高地,是在为这个浮躁的时代,重新定义偶像的价值。”
方海莲感觉心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击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窥见了她冰冷外表下,那片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野心。
“张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您……您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张沈薇沉默了一瞬,办公室里只剩下空调细微的送风声。她忽然迈步,走到方海莲面前。距离很近,近到方海莲能闻到她身上冷杉与皮革混合的独特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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