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迁颤抖着按下了绿色的“通过”键。
然后她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她没有哭,只是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肩膀无法抑制地耸动着。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
上午十一点,录制现场的休息室。
楚迁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角落的女孩。她穿着洗到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正低头专注地调试着一把旧吉他,动作小心翼翼,像在对待什么珍宝。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露出一双纯净得过分的眼睛。
“楚迁……老师。”鹭兰立刻站起身,抱着吉他,有些紧张地鞠了一躬,“谢谢您……谢谢您让我通过。”
楚迁没说话,只是缓步走过去,用一种审视的、几乎是冒犯的目光打量着她,和她怀里那把琴身上带着明显裂痕的吉他。
“《蝶羽》。”楚迁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过,“盲听室里,我差点就按了淘汰。”
鹭兰的身体僵了一下,抱着吉他的手臂紧了紧。
“我知道。”她小声说,“我的气息不稳,高音也……破了。”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做后期处理?”楚迁的语气陡然变得尖锐,带着一丝质问的意味,“现在的修音软件很廉价,足够掩盖你所有的业余和笨拙。还是说,你觉得这种粗糙的‘真实感’,是一种值得炫耀的资本?”
这番话带着刺,但鹭兰没有被激怒,反而露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因为那些‘杂音’,也是歌的一部分。”她抬起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吉他琴身上的那道裂痕,眼神温柔。“这把吉他,是我在工厂打工三个月,才从二手店买回来的。这道裂痕,是我第一次想放弃音乐时,失手摔的。后来修好了,但每次弹到某个和弦,这道裂痕都会发出一种很特别的共鸣……像在提醒我。”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望进楚迁深不见底的黑眸里。
“楚迁老师,我觉得音乐不应该是被关在玻璃罩里的标本,完美,但死了。它应该有伤痕,会喘不过气,甚至会破音……就像人一样。这些不完美,才是它活着的证明。”
“活着的证明?”楚迁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淬满了冰冷的自嘲,“小姑娘,你是在教我做音乐吗?我的舞台,每一个音符都经过上百次计算,每一帧画面都由最顶级的团队渲染。我向我的信徒承诺了一个‘恶魔’——一个永远精准、永远强大、永远不会犯错的‘神’!”
她向前一步,逼近鹭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燃烧殆尽的疯狂。
“而你现在告诉我,我引以为傲的一切,只是一个死了的、完美的标本?那我算什么?一个用电子噪音和虚假特效堆砌起来的、没有灵魂的怪物吗?!”
鹭兰被她激烈的情绪惊得后退了半步,却依旧将吉他死死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她的盾牌。
“您不是怪物。”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您只是……把自己的声音藏起来了。”
楚迁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瞬间凝固。
“我听过您的《深渊回响》,很多很多遍。”鹭兰看着她,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畏惧,只有纯粹的认真,“在两分四十三秒,所有的伴奏和电音都消失了,只有您的一句清唱。只有三秒钟。但那三秒,是整首歌里,我唯一能听见‘您’的地方。不是那个‘恶魔’,是您。”
她停顿了一下,嘴角竟勾起一个安抚般的微笑。
“楚迁老师,您的声音……很孤独,但是很美。只是它被太多华丽的东西盖住了,快要窒息了。”
楚迁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鹭兰那张干净得刺眼的脸。少女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她用狂热和音效构建的厚重铠甲,露出了里面那个颤抖、恐惧、甚至不敢被自己听见声音的灵魂。
“我的声音……美?”楚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像在重复一个从未听过的词汇,“你在可怜我吗?”
“我没有。”鹭兰摇了摇头,抱着吉他又走近了一步,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期待,“楚迁老师,您能为我唱一段吗?就唱那一句,像《深渊回响》里那样,不要任何伴奏,不要任何技巧,就用您自己的声音。”
楚迁的身体猛地僵住,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后退,黑眸里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恐慌。
“不……我不能。”
“为什么不能?”鹭兰歪了歪头,眼神天真又残忍,“您不是‘恶魔’吗?您不是告诉所有人,要打破天使的规则吗?那为什么……您连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则都不敢?”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楚迁的心脏上。
是啊,打破规则。她自己却被“完美”这条规则捆得动弹不得。
她想反驳,想逃跑,想用最恶毒的话让这个天真的女孩闭嘴。但鹭-兰那双纯净的眼睛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她所有的怯懦。良久,她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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