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音带里传来的是风声——不是普通的风声,而是戈壁滩上那种狂野、苍凉,带着无穷无尽孤独感的风声。风声呼啸,裹挟着沙砾摩擦的质感,像垂死巨兽的喘息。
“这是我在戈壁风电场录的。”葵凌的声音从监听耳机里传来,带着藏不住的兴奋,“我觉得,如果把这个风声混进吉他里,会特别有劲儿。”
海弥·伊没有立刻回应。她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忍耐某种噪音。几秒后,她猛地摘下监听耳机,任由它撞在调音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银灰色挑染的发丝随着她甩头的动作扫过冰冷的器械。
“这就是你的‘破局’?”她的声音比录音室的空调温度还低,“把田野采风当成音乐本身?葵凌,我提醒你,《峰值计划》要的是艺术峰值,不是让你把打工经历当成博眼球的噱头。”
葵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寒风吹过,迅速凝结。她看着海弥·伊,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受伤,但那情绪只停留了一瞬,就被一种更坚韧的东西取代了。
“海弥老师,这不是噱头。”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像戈壁滩上的胡杨,带着一种不容折断的力量,“我只是想告诉你,破局不一定非要嘶吼着对抗,也可以是像戈壁的向日葵,就算脚下是再硬的土,也能沉默地、坚定地钻出去,朝向太阳。”
“向日葵?”海弥·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天真。你以为用木吉他和民谣就能改编《穹顶囚笼》?这首歌的核心是工业噪音下的压迫感和电子脉冲式的爆发力,你那套温吞的田园牧歌,根本撑不起它的骨架。”
“那我们可以试试看。”葵凌没有退缩,反而抱紧了怀里的木吉他,径直走到录音室中央的麦克风前坐下,“我先弹一段给你听,可以吗?”她没有用疑问的语气,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告知。
海弥·伊没说话,双臂环在胸前,靠着椅背,用一种审视的、几乎是刻薄的眼神看着她,摆明了要看她如何出丑。
葵凌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拨动,木吉他发出清脆而温暖的音色。她没有用复杂的和弦,只有几个简单的根音在交替,构建出一种循环往复、带着质朴力量的旋律。
紧接着,她开始唱。不是原版那种撕心裂肺的嘶吼,而是一种被风沙打磨过的、带着颗粒感的嗓音,像是从龟裂的土地深处挤出的声音,压抑,却充满韧性。
“冲破枷锁,撕裂黑暗——”
副歌部分,她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转向清亮,像是在密不透风的囚笼里,突然有一束光刺破穹顶,直直地照了进来。那不是歇斯底里的爆发,而是绝处逢生的希望,顽固得近乎天真。
海弥·伊身体前倾,扶在调音台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
她死死盯着聚光灯下的葵凌,那身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简单的白T恤,在此刻竟有一种奇异的说服力。蓝色的眼眸里,震惊的冰层正在一寸寸碎裂。
这不是她熟悉的《穹顶囚笼》。但它每一个音符,每一句歌词,又都精准地指向了《穹顶囚笼》的内核。葵凌用最原始、最简单的方式,挖出了这首歌被工业噪音和商业标签层层包裹下的心脏——不是对抗,而是生命本身。
葵凌停下手,录音室里只剩下吉他最后的余音。她抬起头,迎上海弥·伊复杂的目光,眼睛里又恢复了那份带着暖意的笑:“海弥老师,我知道你的音乐很厉害,用电子音效构筑的囚笼坚不可摧。但我觉得,音乐不应该只有一种表达方式。你用技术表达压迫,我用生命力表达挣脱,这两种方式都是对的,不是吗?”
“对?”海弥·伊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带着浓重的讽刺。她站起身,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冰冷的节奏,一步步走到葵凌面前,居高临下地投下影子。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像是在耳边的警告,“你这种天真的想法,在这个行业里活不过一集。音乐,从来不是你想象的风花雪月,它是技术、是资源、是厂牌为你贴上的标签。你那套听起来很美好的生命力,在冰冷的数据和市场上,一文不值。”
葵凌没有被她的气势压倒,反而抬头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挑衅,只有澄澈:“海弥老师,你说的这些我都懂。但我还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做音乐,最初是为了市场,还是为了你自己?”
“你——”海弥·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像是被戳中了某个不可触碰的开关。
“我知道你很厉害,《烬灭》拿了金曲奖,你是业内公认的先锋电子音乐人,是潮流的定义者。”葵凌抱着吉他站起身,第一次与她平视,“所有人都说你站在峰顶,但你还快乐吗?你现在按下合成器的时候,还能感受到很多年前,你第一次弹出一段旋律时,那种纯粹的快乐吗?”
海弥·伊的身体猛地一僵。这两个字像两根滚烫的针,刺进了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