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桃源谷中仍弥漫着节日的余韵。
孩童们穿着新衣在巷弄间追逐昨日,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的香气,
人们的脸上带着满足而放松的笑意。
然而,在湖畔那间属于林珩的简朴书房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结冰的湖面。
林珩坐在主位,对面坐着陈济堂老先生、阿芷和胡小娥。
赵猛与王豹分立两侧,神情严肃。
桌上,三杯清茶早已没了热气。
过去几天,看着谷中安宁祥和的景象,看着阿芷清澈眼眸中日益增长的好奇与亲近,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缠上了林珩的心头。
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自己选择的这条充满荆棘、注定要与整个王朝为敌的道路,
会将这些好不容易寻到安宁的人,再次拖入深渊。
尤其是阿芷,那个美好得如同山谷晨露的女子,他怎能忍心让她因自己而涉险?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她从未踏足此地,希望她能远离这一切纷争,平安喜乐地度过一生。
可这念头刚一升起,便被另一个更强烈的念头击碎:
这乱世,何处是净土?若她离去,谁又能护她周全?
自己这桃源,已是倾尽所能打造的避风港,若连这里都无法保全她,天下之大,又有何处可去?
纠结撕扯着他。最终,他做出了决定。
与其让猜疑和未知的危险成为未来的隐患,不如现在就将一切坦诚相告。
将选择的权利,交还给他们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缓缓扫过三人,声音低沉而清晰:
“陈老先生,阿芷姑娘,胡姑娘。今日请三位来,是有一事,必须向三位坦诚。”
他略一停顿,仿佛在积蓄勇气,然后开始讲述。
从北境林家军的显赫,讲到功高震主引来猜忌;
从父亲林啸的壮烈殉国;讲到咸阳城外的血腥伏击
从千里南逃的艰难险阻,讲到沿途倒下、如今名字刻在陵园石碑上的每一位弟兄。
他没有隐瞒朝廷的迫害,没有掩饰对皇帝的仇恨,
更明确说出了自己的终极目标——积蓄力量,有朝一日,推翻这昏聩的朝廷,
为枉死的忠良讨还公道,建立一个清平世道。
“……这便是我等的来历,以及……我等将来要做的事。”
林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看向三人,目光坦诚得近乎残忍,
“此事,成则或许能开辟新天,败则必是粉身碎骨,株连九族。
桃源看似安宁,实则是风暴眼中的孤舟。
我之前未曾明言,是存了私心,希望能留住诸位。但如今……”
他停顿了一下,特别深深地看了阿芷一眼,
那一眼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更有深深的不舍,
但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继续说道:
“但我不能因一己之私,将三位置于如此险地。
三位与我等不同,尚有选择的机会。
今日,我将实情和盘托出。
若三位觉得此乃绝路,不愿牵连其中,我可命赵叔准备盘缠,派人护送三位离开,去一个安稳之地,隐姓埋名,平安度日。
我林珩,绝无怨言,唯有祝福。”
一番话说完,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炭火在盆中偶尔爆出的轻微噼啪声。
胡小娥早已脸色煞白,双手紧紧绞着衣角,她虽猜到一些,却没想到真相如此残酷,牵扯如此之大。
阿芷则睁大了美眸,一瞬不瞬地看着林珩,脸上血色褪尽,嘴唇微微颤抖,
显然被这巨大的秘密和其中蕴含的血海深仇深深震撼。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陈济堂老先生。
他缓缓站起身,花白的须发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和坚定。
他没有看林珩,而是转身,对着北方——那是英烈陵园的方向,郑重地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深深一揖到地。
“老朽……代天下受尽战乱流离、苛政之苦的百姓,谢过林将军忠烈!谢过诸位壮士舍生取义!”
他的声音苍老却铿锵有力。
直起身,他转向林珩,目光灼灼:
“少将军,老夫不过一介草泽郎中,一生漂泊,见过易子而食,见过官吏如虎,更见过这朝廷如何视民如草芥!
你说这是险路?呵呵,这天下,何处不是死路?苟活于暴政之下,与待宰的猪羊何异?!”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
“能在垂暮之年,得遇明主,见证并参与这开天辟地之伟业,乃老夫毕生大幸!
别说风险,便是即刻赴死,老夫也绝不后悔!
这桃源,老夫留定了!这把老骨头,但凭少将军驱使!”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粗通相术,初见林珩时,便觉此子器宇不凡,隐隐有潜龙腾渊之象,
这几日观察其行事、听其言论,更确信其非池中之物,
所以前面也主动提起孙女尚未婚配也是有了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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