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阳光带着一种清冷的透明度，透过民政局大厅宽敞的玻璃窗，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厅里人来人往，嘈杂声中混杂着即将组建新家庭的喜悦低语，以及像他们这样，准备为一段关系画上句号的沉闷与压抑。
傅斯年先到的，他穿着一件深灰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是熨帖的白色衬衫，没有系领带，透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他安静地坐在等待区的长椅上，目光平静地望着窗外车水马龙的街道，指尖无意识地在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上轻轻敲击。他提前处理完了早晨必须批复的邮件，将这一天完全空了出来，不是为了缅怀，而是为了彻底终结。
苏晚柠迟到了十分钟。她穿着一件傅斯年曾经称赞过很衬她肤色的米白色羽绒服，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试图掩盖连日的失眠和哭泣留下的痕迹。她走进大厅，目光惶然地搜寻，在看到傅斯年那道挺拔却冷漠的背影时，心脏猛地一缩。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柔弱的笑容，快步走了过去。
“斯年……”她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哽咽，在他身边的空位坐下，手指下意识地想去抓他的衣袖，“路上有点堵车，你等很久了吧？”
傅斯年不动声色地将手臂移开，避开了她的触碰，转回头，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地看了她一眼：“没关系，刚到。”他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这种彻底的冷静，比愤怒的斥责更让苏晚柠心慌。
“我们……我们一定要这样吗？”苏晚柠的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泫然欲泣的模样我见犹怜，“斯年，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从校园到现在，你曾经说过会爱我一辈子的……”
傅斯年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嘲讽，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他没有回应她的哭诉，只是抬腕看了看表，语气依旧平淡：“叫到我们的号了，过去吧。”
说完，他率先站起身，径直走向指定的办理窗口。苏晚柠看着他决绝的背影，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慌忙用纸巾擦拭，快步跟了上去，高跟鞋踩在地砖上发出急促而凌乱的声响。
办理离婚的窗口与隔壁办理结婚的窗口相邻，那边洋溢着的幸福笑声像一根根细针，扎在苏晚柠的心上。她看着前面一对年轻情侣拿着鲜红的结婚证，依偎着甜蜜离开，再看向眼前冰冷的窗口和工作人员程式化的脸，巨大的落差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工作人员按流程核对着他们的证件和离婚协议。当询问到离婚原因时，傅斯年言简意赅：“感情破裂。”而苏晚柠却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机会，带着哭腔抢白：“不是的，我们之间有误会，我……”
“女士，请确认协议内容，如果没有异议，请在这里签字。”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打断她，将文件和笔推到她面前，显然对这种一方哭哭啼啼试图挽回的场面早已司空见惯。
苏晚柠的手颤抖得厉害，拿起那支轻飘飘的笔，却觉得有千斤重。她抬头，泪眼婆娑地望向傅斯年，希望他能看自己一眼，哪怕只是一眼，能让她看到一丝心软的可能。然而，傅斯年的目光始终落在窗外，侧脸线条冷硬，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他已经签好了自己的名字，笔迹是他一贯的沉稳有力，仿佛在签署一份普通的商业文件。
“斯年……”她哽咽着，笔尖悬在纸张上方，迟迟无法落下，“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改，我们别离婚，好不好？我保证再也不见顾景琛，我……”
“苏晚柠。”傅斯年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签字。”
短短两个字，彻底击碎了她最后的幻想。她看着他转过来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了往日的深情和宠溺，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寒潭，映不出她此刻丝毫的狼狈。她终于明白，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协议书上，晕开了墨迹。她绝望地闭上眼，颤抖着，在那份决定她命运的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笔，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心脏。
最后一道程序，拍照。红色的背景布前，傅斯年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淡漠。而苏晚柠，眼睛红肿，头发因之前的动作有些凌乱，照片定格了她此生最狼狈不堪的时刻。
当工作人员将两本暗红色的离婚证分别递到他们手中时，苏晚柠感觉那薄薄的小册子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手心剧痛。她死死攥着那本证，指节泛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什么。
而傅斯年，接过离婚证，只是随意地翻开看了一眼，便合上，干脆利落地放进了大衣内侧的口袋。动作流畅，没有一丝犹豫。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一直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不是愤怒，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彻彻底底的，从内到外的解脱。缠绕他数月，让他夜不能寐的背叛、欺骗、痛苦，在这一刻，被这本小小的证件正式宣告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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