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后,温舒然拄着拐杖,像一只受伤后被迫缓慢移动的动物,艰难地回到了那间位于老旧小区顶楼的出租屋。每爬一级楼梯,左腿传来的闷痛和全身的虚汗都在提醒她现实的残酷。开门进屋,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熟悉的、混合着霉味和油烟的气息,狭小、昏暗、冰冷。
秦舟那条“两不相欠”的短信,像一道最终的封印,将她心中仅存的那点关于过去的不甘与涟漪,彻底封死。没有恨,也没有怨,只剩下一种无边无际的、沉重的虚无。她觉得自己像一株被连根拔起、曝晒在烈日下的植物,正在从内部一点点枯萎、风化。
腿伤限制了她的行动,便利店夜班的工作自然也无法继续。手里那点微薄的积蓄在医院期间和出院后的必要开销中迅速见底。她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只能躺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蜿蜒的水渍,听着窗外市井的嘈杂,计算着口袋里还能支撑几天。
身体上的疼痛和物质上的窘迫,像两把钝刀,日夜研磨着她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她不敢去想未来,因为未来一片漆黑。甚至连“活着”本身,都成了一种需要艰难维持的状态。
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煎熬中,那个她几乎快要遗忘、却又在潜意识里恐惧着的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是“妈妈”。
温舒然看着那两个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骤然缩紧。上一次通话,是母亲哭着哀求她去求江砚辞救弟弟,那时她尚在挣扎,尚有一丝可悲的“江太太”身份作为虚幻的挡箭牌。而现在呢?她一无所有,断着一条腿,困在这陋室之中。
她不想接。真的,一点也不想。她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再去应付母亲的眼泪、抱怨和永无止境的索取。可那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在寂静的小屋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用颤抖的、因为缺乏营养而有些无力手指,划开了接听键。
“喂,妈。”她的声音干涩沙哑,透着力不从心的疲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传来刘慧的声音。出乎意料,没有预想中的哭腔或急切,反而是一种压抑着怒火的、冷硬的质问:
“然然,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温舒然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答:“我……没搞什么。怎么了?”
“没搞什么?”刘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积压已久的怨气,“那为什么子昂那边又出事了?!上次那些要债的不是说给了钱就了结了吗?怎么今天又有人找到家里来了!说还有利息没算清,威胁得更厉害了!你是不是根本没把事情处理好?!还是你根本就没尽力?!”
温舒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弟弟的债务……不是已经用卖车卖首饰的钱填上了大部分吗?那些亡命之徒当时拿了钱明明答应不再追究的!难道……难道温子昂又去赌了?又欠了新债?还是那些人根本就是贪得无厌?
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荒诞的悲哀涌上心头。她为了填那个无底洞,几乎付出了所有,如今自己摔断了腿躺在陋室里无人问津,母亲打来电话,第一句不是关心,而是质问和指责。
“妈,”她试图解释,声音虚弱,“我上次真的把大部分钱都给他们了,那是他们亲口答应了的。子昂他是不是又……”
“我不管是不是又!”刘慧粗暴地打断她,语气里的埋怨和失望几乎要满溢出来,“我就问你,你现在能不能再想办法?!江砚辞那边呢?你就不能再低低头,再去求求他?你们好歹夫妻一场,他就真的这么绝情,看着我们家破人亡?!”
又是江砚辞。
又是去求他。
温舒然闭上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母亲的话像一根根针,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她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母亲脸上那熟悉的、将全部希望和压力都寄托在她身上的表情,却唯独看不到一丝对她这个女儿处境的心疼。
“妈,”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却掩不住那丝颤抖,“我跟江砚辞……已经彻底结束了。他不会再帮我任何事,连面都不会见我。我的工作室也关了,我……我现在……”
她顿了顿,一股强烈的委屈和自怜冲上来,让她几乎哽咽:“我摔伤了,左腿骨折,刚出院没多久,自己一个人住,工作也没了……”
她几乎是卑微地剖开自己的惨状,希望能换来母亲哪怕一丝一毫的关切,而不是继续那冰冷的索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温舒然的心提了起来,带着一丝可怜的期待。
然而,刘慧再次开口时,语气却更加尖锐,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失望和埋怨:
“摔伤了?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那现在怎么办?你自己都这样了,子昂的事谁管?啊?”她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种“你怎么这么没用”的焦躁,“我就说当初让你好好抓住江砚辞,你就是不听!非要跟那个什么沈嘉言搅和在一起!现在好了吧?老公老公没了,钱钱没了,连自己都弄成这副样子!你说你能干什么?一点用都没有!连自己亲弟弟都帮不了,还拖累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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