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深海的黑暗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笼罩着这片潮湿、阴冷、光线晦暗的海底岩洞。只有水滴从穹顶落下,敲打水面的、单调而永恒的“滴答”声,和林婉秋那压抑不住、却又虚弱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粗重喘息,撕扯着这片死寂。
她瘫在冰冷湿滑的岩石上,像一条被抛上岸、即将因干渴和失血而死的鱼。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汗水和岩洞湿气,肆意横流,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眼前那个自称“叶零”、有着深海寒冰般眼眸的年轻女人的脸。
女儿……
这个词汇,在她冰冷、剧痛、濒临崩溃的意识中,激起一圈圈荒谬绝伦、却又带着某种宿命般刺痛的回响。她从未感受过胎动,从未体会过分娩的阵痛,从未在深夜为婴儿的啼哭而惊醒,从未牵过一只柔软的小手,也从未听过一声稚嫩的“妈妈”。
她的“女儿”,在她毫不知情的、被龙晶污染和维生舱囚禁的三十年时光里,被叶文山——那个她曾经信任、并肩作战、最后又将她“封存”的、复杂到难以定义的男人——用她的基因,或许还有别的什么,在冰冷的实验室里“创造”出来,培养长大,训练成一个……执行命令的、没有记忆的、代号“零”的“衍生体”?
而她,此刻,以这样一副残破、濒死、如同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厉鬼般的模样,与这个“女儿”重逢,在这样一个绝望的、被各方势力追猎的绝境之中。
命运,你何其残忍,又何其……讽刺。
叶零,就这么静静地蹲在她面前,深色的潜水服在昏暗光线下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摘下的头盔被她随意地放在一旁的岩石上。那张年轻、清秀、却笼罩着一层与年龄不符的冰冷沉静的面孔,在微光中,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冰海般的眼眸,平静地、审视地、带着一种近乎非人的观察与分析,注视着林婉秋脸上汹涌的泪水,和她眼中翻腾的震惊、痛苦、茫然,以及那深不见底的绝望。
她没有说话,没有伸手触碰,没有流露出任何可以被称之为“情绪”或“关切”的迹象。仿佛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浑身是伤、刚刚被自己轻易击倒的女人,只是一个需要被确认身份、评估状态的“任务目标”,而非……生物学上的母亲。
时间,在沉默的泪水和冰冷的凝视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林婉秋喉咙里那阵剧烈的、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的痉挛,稍稍平息了一些。她艰难地抬起还能动的、沾满血污的左手,用破烂的衣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和血污,试图看清眼前这张脸,这张属于她“女儿”的脸。
“叶……文山……”她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纸上磨出来,“他……对你……做了什么?”
她问的不是“你从哪里来”,不是“你怎么知道我是你母亲”,也不是“你想做什么”。她问的是叶文山对她做了什么。这是她此刻,作为一个科学家,或许也作为一丝残存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母亲的本能,最想知道的。
叶零冰海般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意外。她的声音依旧平稳、清晰、没有起伏,如同在做一个标准的情况汇报:
“叶文山博士,是我的创造者和训练者。根据有限的可查询档案,我的培育过程涉及您提供的原始基因序列优化、早期‘共生体’项目数据、以及后续开发的新型神经-能量接口技术。目的是创造比‘渊’更稳定、更可控、与人类生理及认知兼容性更高、且具备独立执行复杂任务能力的‘优化型共生体’或‘高级衍生单位’。”
“我的基础认知模块在培育初期被预设,主要接受战术、潜入、侦察、情报分析、以及特定科技设备操作训练。关于个人历史、情感模块、以及特定非任务相关记忆,在成年前被选择性抑制或擦除,以确保逻辑核心纯粹性与任务执行效率。‘母亲’或相关家庭概念,不在我的基础认知库内。相关信息,来自此次任务前临时解密的部分‘绝渊’级档案。”
她的叙述,精确,冰冷,像是在描述一件精密仪器的制造过程和出厂设置。没有怨恨,没有悲伤,甚至没有好奇。只有事实。
林婉秋听着,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一点点攥紧,越来越用力。优化基因序列……神经能量接口……抑制情感……擦除记忆……为了纯粹与效率……
叶文山,你不仅“封存”了我,你还用我的基因,创造了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情感、只为了任务而存在的“工具”?!
“那你……为什么来这里?叶文山……给你的命令是什么?”她强忍着喉咙的哽咽和胸口的闷痛,继续问。她必须知道,这个“女儿”,是敌,是友,还是一个……她完全无法预测的、冰冷的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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