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
不仅仅是体内那针剂带来的、虚假的、狂暴的生命之火在燃烧。是意志,是不甘,是对儿子最后的承诺,是对真相的执着,是对三十年被囚禁、被安排的命运的愤怒,混合着剧痛、药物副作用和极致的虚弱,共同点燃的一团冰冷而炽烈的、毁灭与求生交织的灵魂火焰。
林婉秋被叶零半拖半扶着,站在倾斜、湿滑、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烧红的炭块,肺部灼痛,喉咙腥甜。左腿断骨处,即使被药物强行压制了痛觉,依然能感觉到深沉的、钝重的、仿佛骨头茬子在里面搅动的异样感和无力。她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叶零那条还能动的右臂,和自己勉强能站立的右腿上。
叶零的手臂,稳定、有力、如同铁箍,但传递过来的,只有冰冷的、非人的力量感,没有一丝体温或情绪的慰藉。她的呼吸,在林婉秋耳边,平稳、轻浅,几乎听不见,与林婉秋自己那粗重、艰难、带着血沫的喘息,形成鲜明对比。
“能走吗?”叶零的声音,依旧平静、清晰,在死寂、只有渗水声和蜂鸣的隔舱里响起,不带丝毫关切,只是纯粹的任务确认。
林婉秋咬着牙,尝试将一点重量,移到那条剧痛、无力的左腿上。脚掌接触冰冷湿滑地板的瞬间,一种触电般的、混合了剧痛和药物带来的麻木扭曲感的尖锐刺激,从脚底直冲头顶,让她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晃!
叶零的手臂瞬间收紧,稳住了她。
“需要适应。药物会扭曲你的本体感觉和痛觉阈值。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移动这个动作本身,而不是感觉上。”叶零的声音,如同最冷静的教官,给出冰冷的指导,“跟着我的节奏。我们先离开这个隔舱。前方主通道可能被堵塞或淹没,需要探路。”
林婉秋深吸一口气,强行将脑海中那些翻腾的痛苦、恐惧、对药物副作用的恶心,统统压下,凝聚起所剩无几的、被药物刺激得异常亢奋的精神力,死死盯住前方——那扇通往潜航器前半部分、此刻扭曲变形、卡死在半开状态的舱门。
“走。”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叶零不再多说,开始缓慢、稳定地,带着林婉秋,向着那扇舱门挪动。
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跋涉。倾斜的地板,湿滑的积水,扭曲的金属障碍,狭窄的空间,以及林婉秋自身濒临崩溃的身体状态,让这段不到五米的距离,变得无比漫长、无比艰难。
林婉秋强迫自己,按照叶零说的,将意识剥离出身体的感觉,只是机械地执行“抬腿—落下—支撑—再抬腿”的循环。右腿麻木地抬起、落下,左腿拖着、蹭着地面,在积水中留下暗红的拖痕。叶零的手臂,是她唯一的支撑和方向。
三十秒后,她们挪到了那扇扭曲的舱门前。
舱门卡在大约四十五度的角度,只留下一个狭窄的、不规则的三角形缝隙,勉强能容一人侧身挤过。缝隙后面,是更加深沉的黑暗,只有零星的、闪烁不定的电火花,偶尔亮起,短暂地照亮后面一片狼藉、似乎堆满了坍塌物和断裂线缆的通道景象。浓重的焦糊和绝缘材料燃烧的刺鼻气味,从缝隙中扑面而来。
“我先过。确认安全后,你再过。如果卡住,或者里面结构不稳,我会退回来。”叶零快速说道,然后松开了扶着林婉秋的手,让她背靠在相对稳固的舱壁上。
失去支撑的瞬间,林婉秋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摔倒,她死死用手抠住舱壁上一处凸起的管线支架,才勉强稳住。左腿传来的剧痛和无力感,让她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叶零看了她一眼,确认她能暂时稳住,便不再耽搁。她灵巧地侧身,先将受伤的左臂小心地缩在身前,然后用完好的右臂和身体,挤进了那个狭窄的三角形缝隙。
她的动作流畅、精确,即使在如此狼狈的环境下,也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非人的效率。身体在缝隙中扭动、调整,避开那些尖锐的金属边缘和裸露的、噼啪作响的线缆,很快就消失在了缝隙后的黑暗里。
隔舱里,只剩下林婉秋一个人,背靠着冰冷湿滑的舱壁,剧烈地喘息。体内的药物效果似乎正在攀向峰值,心脏狂跳得仿佛要炸开,视线中的一切都在轻微地旋转、晃动,带着血色的光晕。耳朵里,是自己轰鸣的心跳、粗重的喘息,和远处隐隐约约的、海水渗漏的滴答声。
孤独。冰冷。剧痛。死亡的倒计时,在每一滴渗入的海水中,清晰可闻。
但她不能停下。不能放弃。惊云还在等着。真相还在等着。叶文山留下的谜题,或许就在前面,在这艘即将沉没的棺材深处,或者……在这洞穴的某个角落。
咔哒…… 一声轻微的、金属被撬动的声音,从舱门缝隙后传来。
紧接着,叶零的声音,透过缝隙,平静地传来:“通道前半段严重损毁,但没有完全堵塞。左侧有一条应急检修管道的入口盖板被震开了。管道通向潜航器外部,但外面是洞穴岩壁,暂时安全。可以过来。小心脚下,有尖锐碎片和积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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