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二十二年三月十二,太子册封大典后的第四天。
清晨,东宫的书房里,沈彦之正提笔写着什么。
陈安静静侍立在一旁,看着自家殿下这四天来几乎一模一样的行为——早起、练剑、用膳、然后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偶尔停下笔,望着窗外御花园的方向出神。
“殿下,”陈安终于忍不住开口,“您这几日……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沈彦之笔尖一顿,一滴墨在宣纸上晕开。
他放下笔,将那张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纸篓里——那里已经堆了十几个纸团。
“陈安,”他忽然问,“你觉得,孤该用什么理由去拜访丞相府?”
陈安一愣:“殿下要拜访陈相?这……您若想请教政事,直接召陈相入东宫便是,何必亲自登门?”
“不一样。”
沈彦之站起身,走到窗边,“入东宫是君臣之礼,去丞相府……是晚辈拜访长辈。”
晚辈拜访长辈?
陈安更糊涂了。
太子是君,丞相是臣,哪来的“晚辈长辈”之说?除非……
一个念头闪过,陈安猛地想起御花园那一幕。难道殿下真的对陈家那位八岁的小姐……
他不敢往下想,只能小心翼翼地说:“殿下若想去,随便寻个由头便是。比如……请教《治河疏》?陈相当年主持治理黄河,颇有心得。或者……探讨江南税制改革?陈相老家是江南的,对此应该熟悉。”
沈彦之眼睛一亮:“《治河疏》?好主意。”
他转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已经翻旧的书册。
那是陈慎十年前写的奏疏集,他前世就仔细研读过,这一世为了找个合适的理由,更是提前翻了出来。
“备车。”沈彦之将书册拿在手中,“去丞相府。”
“现在?”陈安看了看天色,“殿下,这太突然了吧?要不要先递个帖子?”
“不必。”沈彦之已经往外走去,“就说孤路过,顺道请教几个问题。”
陈安看着殿下匆匆离去的背影,心中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这哪是请教问题,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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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坐落在皇城外东侧的青云巷,三进三出的宅院,不算奢华,却处处透着雅致。门前两棵老槐树,已有百年树龄,枝叶繁茂。
沈彦之的马车停在府门前时,门房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亲临,这可是天大的事。
老门房连滚爬爬地进去通报,不一会儿,陈慎便匆匆迎了出来。
“臣陈慎,参见太子殿下。”
陈慎躬身行礼,眼中却带着疑惑。太子怎么会突然来访?还如此悄无声息,连个提前招呼都没有?
“陈相免礼。”
沈彦之虚扶一把,“孤今日出宫办事,路过贵府,想起几个问题想请教陈相,便唐突来访,还望陈相见谅。”
“殿下言重了,请进。”
陈慎侧身让路,心中却快速盘算着。太子说的“请教问题”,恐怕只是托词。那么真正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来到前厅,分宾主落座。
丫鬟奉上茶后,陈慎挥手屏退左右,只留了两个心腹小厮在门外伺候。
“不知殿下想问什么?”陈慎开门见山。
沈彦之将手中的《治河疏》放在桌上:“孤近日在读陈相十年前写的这本奏疏,对其中‘束水攻沙’之法有些不解,特来请教。”
陈慎一愣,拿起那本已经翻旧的书册,心中更是惊讶。
太子居然真的在研读他的旧作?而且看这书的磨损程度,绝非一日之功。
“殿下请问。”陈慎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沈彦之问了几个颇为专业的问题,都是他前世与陈慎探讨过的,此刻问出来,既显得认真,又能让陈慎感受到他的诚意。
果然,陈慎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没想到,年仅十五岁的太子,对治水之道竟然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两人从“束水攻沙”谈到“蓄清刷浑”,从黄河治理谈到漕运改革,越谈越投机。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了。
“殿下之见解,令臣刮目相看。”陈慎由衷赞叹,“假以时日,殿下必成明君。”
“陈相过誉了。”沈彦之谦虚道,“孤还有许多要学。”
正说着,厅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还有女子低低的说话声。
沈彦之的心跳陡然加快。他听出来了——是柳夫人的声音。
“老爷,”柳夫人的声音在厅外响起,“妾身听说太子殿下驾临,特来拜见。”
“进来吧。”陈慎道。
门帘掀起,柳夫人带着三个孩子走了进来。
沈彦之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上。
陈月仪今日穿的是浅绿色的小袄,下面是杏色的裙子,头发还是梳着双丫髻,系着同色的丝带。
她跟在母亲身后,小手拉着姐姐陈婉仪的衣袖,大眼睛好奇地望过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沈彦之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臣妇柳氏,携子女拜见太子殿下。”柳夫人领着孩子们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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