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入光晕的瞬间,并非穿过物质通道的感觉,而更像是一次灵魂被抽离、然后投入一片光的海洋的体验。时间和空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无尽的、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光流冲刷着感官。
陈翔紧紧握着阿雅的手,另一只手将“星钥”护在胸前。他能感觉到“星钥”在这片光流中如同回到母体般欢欣雀跃,散发出稳定而祥和的光芒,形成一个保护性的力场,将他们与外界那可能存在的、狂暴的时空乱流隔离开来。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脚下一实,光芒褪去。
他们站在了一条……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通道”之中。
脚下并非地面,而是一种流动的、如同水银般却承载着力的光质平面,延伸向看不见的远方。两侧和上方,并非墙壁和天花板,而是不断流转、变化的巨大全息影像——那是无数星辰的生灭,星系的旋转,超新星的爆发,星云的凝聚……仿佛是直接将宇宙的缩影投射在了周围。
空气中,如果存在的话,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寂静”,并非无声,而是充斥着一种极其低沉的、来自宇宙背景的嗡鸣,一种信息高度密集沉淀所形成的“重量感”。
这里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物,只有这条仿佛通往世界尽头的、被宇宙影像包裹的光之回廊。
“……这里就是‘档案馆’?”阿雅的声音带着一丝敬畏的颤抖,在这奇异的空间里也显得有些失真。她的生命能量在这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压迫并存的感觉,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蕴含着无限的生命信息,却又冰冷得没有任何情感。
陈翔低头看向手中的“星钥”。它此刻的光芒不再外放,而是向内收敛,指向回廊的深处,如同一个沉默的指南针。
“看来,‘星钥’不仅是钥匙,也是这里的导航仪。”陈翔深吸一口气,努力适应着这里超乎想象的环境,“跟着它走。”
两人沿着光质回廊向前走去。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地面”都会荡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两侧的宇宙影像随着他们的前进而缓缓变换,仿佛在展示着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广袤。
他们走了很久,又或许只走了一小段距离。在这里,时空感是错乱的。
终于,前方的景象开始发生变化。
回廊两侧流转的宇宙影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巨大无比的、如同水晶般剔透却又内部结构无比复杂的立方体。这些立方体安静地悬浮在回廊两侧的无尽虚空之中,每一个都散发着独特而微弱的光芒,颜色、频率各不相同。
透过那些剔透的“水晶壁”,可以模糊地看到立方体内部封存着的景象:
一个立方体内,是无数正在疯狂生长、形态如同发光植物的智慧生物,它们的城市建在巨大的叶片之上,最终整个文明被一道突如其来的冰川时代冻结,化为永恒的琥珀…… 另一个立方体内,是高度发达的机械文明,它们的个体意识上传至网络,建造着环绕恒星的巨大计算矩阵,最终因为算力失控引发真空衰变,自我湮灭…… 还有一个立方体内,是海洋智慧生物,它们能歌善舞,用生物波沟通,创造出璀璨的水下文明,最终因恒星耀斑爆发导致海洋蒸发而灭亡…… 战争、瘟疫、天灾、内乱……甚至有些文明,明显是被一种强大的、非自然的力量--与“源”的手段相似所收割。
每一个立方体,都封存着一个彻底消亡的文明的最终印记——不仅仅是历史记录或基因样本,而是它们文明最鼎盛时期的精神共鸣、科技精华、艺术结晶乃至集体意识场的“拓印”!
这里没有墓碑,没有名字,只有这些冰冷的、沉默的立方体,如同图书馆中无人问津的孤本,永恒地陈列于此。
浩瀚,悲凉,令人窒息。
阿雅眼中充满了泪水,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个立方体内蕴含的磅礴生命情感最终凝固成的绝望与不甘。陈翔也感到胸口发闷,握着“星钥”的手微微颤抖。这就是“收割”的真相,这就是“园丁”的工作成果。
“星钥”的光芒微微闪烁,似乎也在为这些逝去的文明默哀。
他们继续深入。立方体的数量越来越多,仿佛没有尽头。其中一些立方体的光芒极其黯淡,几乎熄灭,仿佛连“印记”本身也即将随着时间而消散。
终于,“星钥”的光芒指向了回廊一侧的一个立方体。
这个立方体比周围许多都要巨大,散发的光芒是一种柔和的、带着一丝哀伤的珍珠白色。透过水晶壁,可以看到内部封存的,正是他们之前见过的、那些悬浮于空中、与云霞共舞的珍珠光泽城市,以及最终沉入深海的悲壮画面。
渊裔文明。
“星钥”在这里微微停顿,发出了一声类似叹息的微弱嗡鸣,仿佛在向这位曾经的、试图反抗的先行者致意。
陈翔和阿雅也静静地驻足,心中充满敬意和悲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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